此时太后望着那抹红,忽然轻笑出声:“至于这狼乳养大的孩子……” 她顿了顿,用帕子掩住口鼻,“哀家瞧着虽可怜可敬,却终究带着山野之气。若传扬出去,怕是要让番邦笑我大乾礼仪不兴啊!”
李若璃攥着帕子的手轻轻按在胸口,她听出太后话里的机锋 —— 分明是在说吴天翊的画作 “难登大雅之堂”,却偏要用 “体恤疾苦”“礼仪之邦” 做幌子。
亭内暖炉轻响,徐瑶望着吴天翊画中被风吹变形的羊皮风筝,忽然觉得那歪扭的狼首形状,比李若璃画中工整的凤凰更像活着的东西,但她不敢开口,只将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这画比便到此处!” 她挥挥手,示意宫女收起画作,“若璃的画送御书房,翊哥儿的……” 她顿了顿,“便留在松鹤亭吧,也好让哀家时常瞧瞧北疆的‘童趣!’”
“这不是说自己输了吗?”吴天翊心中暗笑,不过这早在他预料之中,前世见过那些吹黑哨的还少吗?今日这局不过是旧戏新唱!
他缓缓起身,对着太后一拱手:“太后吉祥!方才您夸若璃姑娘的《百子放鸢图》暗合‘三旬九瑞’,连脚印都是‘卍’字纹,当真是巧思!”
他顿了顿,指尖虚点画中排成北斗状的童子,“不过臣听说,上古祥瑞皆与天象相应 —— 比如北斗七星,便对应‘天枢赐福,天权握势’的吉兆。”
太后眉峰微动,鎏金护甲在圈椅扶手上敲出细碎节奏 —— 这是她惯有的思忖姿态。
徐瑶等人下意识望向亭外夜空,却见雪幕沉沉,唯有北极星微光隐现。
“哦?” 太后唇角扬起算计的弧度,“翊哥儿倒说说,你画中的‘北斗祥’何在?”
吴天翊转身指向自己的绢本,炭笔雪线上一道未干的墨痕蜿蜒如蛇:“回太后,臣斗胆以雪线摹北斗,勺柄指向狼居胥山方向,正是北疆狼骑‘夜观星象,晨击胡虏’的古制!”
他忽然抬手拂过画中二十个孩童,“这二十个孩子与狼崽的位置,恰好暗合北斗七星衍生的‘辅星佐政,弼星护民’之象 —— 每颗星子下都有三个孩童,三三见九,正应‘三旬九瑞’的深意!”
李若璃猛地抬头,紫毫笔从指间滑落 —— 她终于看懂那些看似杂乱的孩童分布,竟真的以狼崽为 “北极星”,呈扇形散落在雪幕间,每个孩童的动作方向都与星象轨迹严丝合缝。
王莞宁更是直接凑到画前,指着骑狼童子的位置:“这儿是天枢星!这孩子手里的骨棒指向天璇星,连狼尾扫雪的弧度都对着天玑星……”
太后盯着雪线上若隐若现的星轨,只觉喉间发苦 —— 她今早才收到钦天监密奏,说昨夜北斗勺柄转向北疆,恰与吴天翊画中雪线走势分毫不差。
更令她心惊的是,这少年竟将 “二十孩童” 与 “北斗九星” 结合,既暗合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的数理,又藏着 “九星护佑二十州” 的边疆气象!
“如何?” 吴天翊忽然逼近半步,压低声音,“臣这‘百子呈祥’,可合太后心中的‘礼制天象’?”
亭内死寂如坟,徐瑶望着吴天翊眼底跳动的烛火,忽然想起《山海经》里 “狼星坠地,其国兵兴” 的记载。
李若璃攥着帕子的手不住发抖,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的工笔童子总像提线木偶 —— 因为真正的 “祥瑞” 从来不是规训出来的,而是像眼前这样,带着天地灵气,与星辰共呼吸。
“太后,” 吴天翊忽然单膝跪地,声线里混着雪粒子的冷硬,“臣兄长曾说,北疆的每粒雪都是大乾的祥瑞!今日臣以雪为墨,以星为引,便是要让太后瞧瞧 ——”
他猛地掀开帘子,风雪卷着星光扑在画上,“真正的‘百子呈祥’,从来不在金丝笼里,而在这天地之间!”
雪粒子落在炭笔勾勒的北斗星线上,竟奇迹般凝而不散,恰好补上了吴天翊方才未完成的星芒。
太后望着这幕 “天人合一” 的景象,只觉浑身发冷 —— 她可以否定画作,可以打压少年,却无法否定头顶的星空,无法否定先皇曾用狼首刀刻在石碑上的 “天命在北!”
“哀家……”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今日算你赢了!”
李若璃忽然福身:“世子画工、才学皆让若璃望尘莫及,此局心服口服!”
王莞宁则直接大笑出声,拍着吴天翊的肩膀:“好个‘星轨百子’!比那些花拳绣腿的祥瑞实在多了!”
太后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恢复威仪:“明日巳时,太液池畔比棋!”
她指尖抚过吴天翊画中的狼崽,忽然轻笑,“翊哥儿擅长‘星象布局’,哀家便以‘紫微斗数’为棋,瞧瞧你这北疆的狼,能不能解了紫微城的局!”
说罢,她转身离去,鎏金披风扫过画案,却在经过吴天翊身侧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以为用天象困住哀家?别忘了 ——” 她顿了顿,“紫微城的星子,从来由哀家拨弄!”
雪越下越大,吴天翊望着太后的背影,忽然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那雪花落在他掌心的薄茧上,竟化作一滴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