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斜照在方城斑驳的城墙上,守城的燕国士兵眯起眼睛,望向远处地平线上扬起的尘土。
那尘土越来越近,逐渐形成一片移动的黄色云雾,云雾中闪烁着金属的寒光。
“楚军来了!”城头的哨兵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
方邑大夫方仲站在城楼上,手按剑柄,指节发白,这位年近六旬的贵族面容刚毅,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皱纹,那是多年边疆风霜留下的痕迹。
方邑大夫年轻之时也是燕国北疆的宿将,如今年纪大了,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封地开始教导儿孙,颐养天年。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一年多燕国局势会崩坏得这么快。
先是先君暴死于宫禁,姬骜虽然继位,但不服者众,公子羽更是勾结楚国占据武阳作乱。
如今的楚国更是全面攻打燕国,就连国都蓟城都丢了,国君也是北逃。
方邑大夫站在方城的城墙之上,望着远处逼近的楚国大军,心中默默计算着:至少六万人,这应该是东路军能够动用的全部主力了。
“传令下去”,方仲的声音出奇地平静,说道:“升起吊桥,用巨石堵死四门,准备滚木礌石,让妇孺老弱全部退入内城。”
副将方武,也是他的亲儿子快步上前说道:“父亲,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只是这城内仅有我们临时征召的一万余青壮,其中武士也不过五千,如何抵挡楚国六万虎狼之师?”
方邑大夫方仲转过身,目光如炬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我方氏乃燕国公室,承受国恩已有百多年了,岂能如那安次大夫开城投降,如今燕国危难,我方氏唯有死战报国”。
方武听到自己父亲的话,一脸羞愧的低下头,刚才他确实有向他父亲提议投降的意思。
毕竟安次大夫投降之后,其爵位不变,但确是楚国的上大夫爵,荣耀和富贵都没有削减,楚国不可谓不大方,安次大夫的投降结果给燕国所有的贵族都打了一个样。
“传我方氏家训!”,这时方邑大夫方仲突然提高声音,让周围所有士兵都能听见:“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方城乃我方氏百年封地,也是尔等父母妻儿生存之地,我们应当寸土不让!”。
“寸土不让!”,城头上的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在城墙间回荡。
方仲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这些临时武装起来的农夫、工匠和家仆,他们或许不懂战阵,但此刻眼中都燃烧着誓死扞卫家园的决心。
这让他想起了年轻时在与北戎对抗的岁月,那时的燕军也是这般同仇敌忾。
城外,楚国东路军主将李木骑在一匹乌黑的高头大马上,眯眼打量着这座万户大邑,听着城头上如虹的声势,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报!”,这时斥候飞马来报:“方城四门紧闭,城上守军严阵以待,未见投降迹象。”
李木闻言,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哼一声,说道:“这方城倒是个硬骨头,安次只守了两日,这方城看来要费些功夫了。”
他转头看向副将说道:“传令扎营,明日攻城。”
夜幕降临,楚军营寨中篝火点点,如同繁星落地,中军大帐内,李木正与诸将商议攻城策略,副将芈恒也是赫然在列。
“方城城墙高厚,护城河宽阔,强攻恐损失惨重”,副将李威指着沙盘继续说道:“不如围而不攻,断其粮道。”
李木闻言立刻摇头否决,说道:“王上命我们速定燕地,不可在此耽搁太久。”
他手指敲击案几,若有所思,继续说道:“何况方邑大夫已动员全城,粮草想必充足,围困未必见效。”
“那将军的意思是?”,副将李威问道。
李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冷声说道:“该用那个了”。
帐中诸将闻言,皆露出惊诧神色。
芈恒听到主将李木的话,心中也是暗暗吃惊,他当然知道李木将军所指的是什么东西,所以他才惊讶。
这区区一个方城居然就要动用此物了吗?
副将李威压低声音说道:“将军是说...炸药包?将军不是说要用在涿邑吗?”
“前不久本将已经要求少府再调一批过来,所以现在的炸药包正好用在此处,兵贵神速,晋国说不定就会下场,所以我们现在的时间很重要”。
与此同时,方城内灯火通明。
方仲亲自巡视城防,检查每一处箭垛,他走到北门时,发现几个年轻士兵正偷偷抹眼泪。
“怕了?”方邑大夫方仲问道,声音并不严厉。
方邑大夫虽然在其儿子面前威严感很重,但平时在封地之中,百姓们看到的方邑大夫都是一副亲和且平易近人的模样。
所以士兵们在看到方邑大夫的时候,心中也没有多少惧怕。
一个胆大的士兵抬起头看着方邑大夫说道:“大人,听说楚军有六万,我们...我们真的能守住吗?”
方仲闻言没有立即回答,他望向城外的楚军营寨,那连绵的篝火仿佛没有尽头,沉默片刻后,他解下腰间佩剑,递给那士兵:“摸摸看。”
士兵小心翼翼地触摸剑身,感受到金属的冰凉。
“这是我二十岁时,先君所赐。”方仲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继续说道:“剑名'守义',意为守护正义,二十年来,此剑随我南征北战,从未退缩。”
他收回佩剑,突然拔剑出鞘,剑锋在月光下寒光凛凛,说道:“方城城墙高厚,粮草充足,更有万名热血男儿,楚军虽众,何足惧哉!”
士兵们听话后都不禁挺直了腰杆,眼中的恐惧渐渐被坚定取代。
方仲满意地点头,继续巡视,回到府邸时,已是深夜,他的妻子方夫人还未就寝,正在灯下缝制绷带。
“楚军来势汹汹,亡燕之心不死,此战凶险”,方仲坐下,声音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疲惫。
方夫人头也不抬,针线穿梭如飞,说道:“方氏立族近两百年,历经大小战事百余场,从未有过不战而降的家主。”
方仲闻言苦笑道:“我是担心城破之后...”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方夫人终于抬起头,目光坚定如铁的说道:“我方氏女子,亦知大义。”
方仲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次日黎明,楚军发动了第一次进攻。
数千楚军扛着云梯,在箭雨掩护下冲向城墙,方仲亲自指挥守军,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沸油倾泻,城下顿时响起一片惨叫。
战斗持续了一整天,黄昏时分,楚军丢下千余具尸体退去,而方城依然屹立不倒。
接下来的几天,楚军变换各种战术:夜袭、火攻、挖地道...但都被方仲一一化解。第十日傍晚,李木站在营帐外,望着伤痕累累却依然坚固的方城城墙,眉头紧锁。
方城的坚韧打破了李木将军心中的幻想,下令道:“立刻动用炸药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