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达扎路恭苏醒,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吐蕃粮仓的消息尚未传出。
葛尔东赞已经率兵出击,尝试将王忠嗣及其部属,尽数围剿在甘州戈壁之上。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葛尔东赞端坐于马背上,喃喃重复着这句从唐人嘴里听到的怪论,眼神愣愣的远望已经跑没影的唐人部队。
这...不对吧!
王忠嗣那厮的排兵布阵,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无赖’战术?
往昔两军对阵时,王忠嗣总是稳扎稳打,赢得堂堂正正,输的也光明磊落。
怎么如今...却像个偷鸡摸狗的贼,专挑吐蕃军队歇息时放冷箭,埋锅造饭时冲阵?
到底是谁在背后出谋划策,怎么这么恶心!
次日,高悬大日还没彻底落下,天地一片昏黄。
牛皮帐篷内,葛尔东赞异常心累的拄着下巴,昏昏欲睡却又不敢合眼,生怕王忠嗣那厮又来袭扰。
突然,一位风尘仆仆的斥候掀开帐帘,跪倒在地:“报!唐军懦弱,避而不战的消息已传遍营地,另外...从大唐境内传来急报!”
葛尔东赞心中疑惑,起身接过密报,但羊皮纸上的汉文字,却如重锤般砸在他心口。
‘数万援军已经抵达于会州出境,不日抵达凉州边关,主帅名为秦琼’;
‘据可靠消息,援军携带了大量弓弩,意在与我军决战’;
‘朝中内应传来情报,曹国公李绩之子,大唐三品勋公李斯文,已于几日前抵达凉州边关,并携带不知名重器准备投入实战,请将军务必小心。’
“难怪...”
随着越来越多的情报,在案几上铺展开来,脉络愈发清晰,葛尔东赞的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怪不得王忠嗣的行军风格会突然大变,原来边关主帅,早已换了人选!
可这个蓝天县公李斯文,又是何方神圣,怎么一来凉州就要了段志玄的兵权?
就不怕...段、王这两位将军,一气之下选择造反么?
如今的大唐,与历朝历代的国情都不太一样。
以往都是开国皇帝自己带兵打天下,威震四野。
唯独李二陛下...他是给他爹李渊打出一个天下太平,之后又自己造了自己的反。
这也导致,当年征战沙场,平定反王的大唐雄师,在层层清算之下,只剩了李二陛下自己的亲兵,也就是十六卫。
十六卫大将军又都属于李二陛下的家臣,君臣相合,军权高度统一,根本无须担心会有军队起义,造自己的反。
等冲阵时看清楚李二陛下的那张脸,十六卫上下无一例外,都会选择临阵反戈,拿将帅的脑袋去换自己的前程。
而吐蕃则不然。
如今吐蕃士兵的主要来源,依旧是通过掠夺、吞并或拉拢其他部族,从而达到补充人手的目的。
这种情况下,国王只是各部族酋长推举出的代言人,手下的手下不是国王的手下。
而松赞干布想要发号施令,就必须取得军队将帅的认同,但他与将帅之间,还隔着层层部族酋长。
国情不同,葛尔东赞自然无法理解,为何初来乍到的无名少年郎,却可以如此轻易的上任凉州。
与此同时,吐蕃前军大本营。
达扎路恭还在中帐翘首以盼,等待着葛尔东赞的好消息,却不想...
“报——!”
两名斥候连滚带爬的冲进帐内,其中一人的头盔歪在一边,露出满额热汗。
急声而道,却又戛然而止:“禀将军...嗯?达恭将军!葛赞主帅何在,我等有要事禀告!”
达扎路恭冷冷瞥了斥候一眼,你什么身份,还敢质疑我的身份,知不知道,我可是葛赞亲口任命的主帅!
冷声斥道:“葛赞已经率兵去剿灭唐军了,现在中帐由我坐镇,有什么要事,直说便是!”
斥候扭头看向一旁,得到桑杰第司的点头肯定后,这才急声说道:
“禀告达恭将军,我等在甘州边境,找到了两位陷入昏迷的同胞,好像是...月牙谷营地的守军!”
“不好,中计了!”
桑杰第司沉思几息,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猛地起身,撞翻桌前杂物。
此时此刻,他终于恍然大悟。
从后方斥候被铸成京观,再到吐谷浑收到重利,从王忠嗣频繁袭扰营地,再到大唐境内传来援军情报...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唐人放出的烟雾弹。
其目的,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好趁机摧毁大军命脉——月牙谷粮仓,好使吐蕃不战而降!
“达恭将军,还请下传信葛赞,让他速速掉头赶去吐谷浑,许以重利借来一批粮草!”
“同时,必须要抓紧时机,尽快攻克凉州边关,这是咱们唯一的活路!”
在意识到唐人的阴谋之后,桑杰第司当机立断,谏言的同时,忧心忡忡的看着达扎路恭,生怕这家伙又犯浑。
既然斥候发现了从月牙谷逃来的重伤守军,那大后方的粮仓怕是凶多吉少。
再拖时间,局势只会对吐蕃愈发不利。
如今唯一的生路,便是趁着全军兵卒还未得知此消息,士气可用,倾全军之力攻克凉州。
成则生,败则亡,狡猾的唐人绝不会留出第二个选择。
桑杰第司话音刚落,帐中便又有几个传令兵匆匆来报。
“启禀达恭将军,唐军一直死死咬住我军后翼,试图拖延我军回营。”
事到如今,达扎路恭哪里还不清楚,他中了唐人的算计!
那个该死的王忠嗣,就是在拖延时间,迫使大军消耗仅剩的粮草!
同时牵扯住主力军队,掩护从月牙谷回返的段志玄!
暴怒之下,达扎路恭抓住传令兵的衣领,指甲几乎嵌进对方肉里,恶狠狠的道:
“传我命令,派黑茹勇士前去接应葛赞,中央东岱则向后方埋伏,狙击回返的唐人将领段志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