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林吟诵完毕,许晋元拍手,简易珊拍手,全场观众都在拍手,掌声雷动,有些感性的观众,甚至都流出泪来。
当年的白沙散人,才气横溢,剑法出众,二十不到,就已经能结集出版,所作诗篇,内蕴浩然剑气,传抄于热河,俗语云,“有水井之处,无不唱白沙词”,谁能知道天不假年,竟然被人灭了门呢。
昔日的书生风华,今日竟成了一黥面山贼,这世界终究是让人觉得过于无常了,尤其陈桂林最后一句“天地间只剩苍茫浩叹,归于寂寥”,让很多人击节叹惋。
陈桂林也看到了观众的反应,有些感动,但这二十年的经历,让他已能处之淡然,拱手道:“谢军主喝彩。”
同时,面向观众,四方拱手拜谢,四周的观众,再次涌起一片喝彩,纷纷为他叫好。此前尹相正四方鞠躬,过于刻意,如今陈桂林做来,让人只觉得舒服。
许晋元问苏察巴鲁:
“苏察公子,对陈桂林的身份,可还有疑问。”
苏察巴鲁虽然是蒙族人,但归化大夏后,他苏察家是极度仰慕大夏文化的,人人以吟诵大夏诗词歌赋为荣,刚才陈桂林吟诵的《天台山琼崖记》,是苏察巴鲁的最爱之一。
他有点磕巴、又有点激动的说道:
“没...没了,我想问陈老师,您陈家在天台德高望重,浩然气位列奇功绝艺榜前一百,为何落入此等光景。”
苏察巴鲁一时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无礼,连忙补充道:
“陈老师,我自幼读您的散文长大,对您的才情是极为敬佩的,您要有什么冤屈,大可给我说,我虽然功夫不济,但我叔父苏察哈尔泰也是您的粉丝,他一定能帮您。”
好吧, 这小子不但自己倒戈了,提都不再提自己的好朋友来君臣,甚至还把自己的叔父搭上了。
此前,苏察哈尔泰,可是作为刘裕的坚定盟友,在样品的争夺上,一起围剿过许晋元的神识,现在陈桂林一首词,就让苏察巴鲁把自己叔父给卖了。
功入化境的苏察叔叔,脸皮抽了抽,面对周围朋友的异样的目光,急忙解释:“苏察家仰慕大夏文化,各位都是知道的。苏察巴鲁一时口快,大家不要当真。”
他这解释就很无力,谁不知道苏察家仰慕大夏文化,现在出现了一个文化偶像,你家小朋友已经拜倒了,他可是你家顺位第一继承人,你的态度重要,还是他的态度重要?
刘裕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击,发出一连串类似战马疾驰的踢踏声。
刘穆之心知肚明首领心理有压力,帮他排解道:
“陈家破灭,只有陈桂林一人,哪怕在文坛有些影响力,但他亡命多年,也没见他有何名篇传世了,就算他是天暗星,对军门的帮助,也是极其有限的。”
刘裕知道谋主是在宽慰自己,但从他的角度来说,这陈桂林,嗯,陈白沙气势恢弘孤沉,经过近二十年的沉淀,修为已达化劲,思想也更为成熟,谁说他执剑亡命,就不能再写文了呢?
他摇摇头,把这些杂念丢开,问道:
“陈家灭门,和我刘家有关吗?”
刘穆之想想,摇头:“与公子绝对无关,与刘家也无关。”
刘裕松了口气。
刘穆之以为,哪怕以刘裕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其实也不想担上灭门天台陈氏的骂名,如此看来,自己的排解,仍未能让公子完全放下。
陈桂林看着苏察巴鲁一脸诚恳,笑了笑,说道:
“陈氏灭门的事情,自有军门做主,不劳苏察公子费心了。”
继而, 他对许晋元拱手道:“军主,您只需还我清白即可。”
他的话讲得很清楚,只要清白,不谈报仇,怎么报仇,当然是未来军门的考量,他是儒家弟子,大局观极为清晰。
许晋元点点头,看着文稿,宣读道:
“天台陈氏,于大夏298年七月十五日被灭门,灭门者是天台大族颜氏,陈白沙于298年八月十五日杀颜氏颜从龙于天台山洗剑池,遭秘捕入狱,判黥面,徒三千里至海参崴。
中途流亡。
后亡命于吕梁山,改名桂林仔,与牛头、香港仔合称吕梁三霸。”
就这么简单一段,把陈氏灭族,陈白沙报复,判刑流亡,落草为寇讲的明明白白了,有些热河子弟听完,在哪儿冷笑:
“这里面能有啥清白?报仇雪恨,杀人,就是清白吗?”
“颜家与陈家,同为儒学大家,号称天台二宗,他们发展成灭门之事,纯属内部党争罢了,谁对谁错,说得清楚吗?”
“陈家既然败了,陈白沙不逃命,反而返回去报仇,也算豪气。”
苏察巴鲁眼神放光,大声赞叹道:
“陈老师,我信你是清白的。你家举族为颜家所灭,你能孤身一人,杀死颜从龙,这是何等书生意气,让我想起你祖父陈轼的一首诗,‘十年磨一剑,五步杀一人’,真是壮哉!”
这家伙的态度简直令人捂脸,如果对面不是陈白沙,他苏察巴鲁是断然不会这样说话的,他引用诗文,赞扬陈桂林报仇的豪气,却不知道,他叔父头正头疼。
因为现在天台颜家,可是儒学大宗,自从陈家灭亡后,颜家发展壮大,俨然是热河第一儒家圣地,现在投资遍及热河各行各业,宗内剑手,接近万人。
这是一个庞然大物,苏察家,不是对手。
刘穆之微笑道:“许晋元这次没有说要指控颜家,难怪陈桂林说还个清白就行了,军门有必要为了一段二十年前的仇怨,去对付儒家大宗天台颜家吗?”
刘裕敲着桌子的手指停了。
他对刘穆之说道:“穆之,许晋元如果收陈桂林入门,就一定会给他一个公道。因为他是军门的头,你看看那大青石上的八个大字,他军门几百年来,干的灭门惨案,比天台颜氏多太多了。”
刘穆之为之一凛,想想确实如此,他还是从简单的利益角度来思考这件事情,而刘裕超脱了利益,看的是历史和责任感。
许晋元对陈桂林说道:
“如今你清白已还,我问你一句,可还能作文否?”
“能!”
“好,去记名吧。记得,今日要作《大青石赋》,以你陈氏的浩然之气,点亮此碑陈桂林之名。”
“遵军主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