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徐功曹是忙得顾不上，还是不在意这点米粮。派去取粮的年轻寡妇是要多少便给多少，黑豕还笑呵呵得帮着跑前跑后扛回来。
养着六十多张嘴，外加一家子，却只医护一个伤员。这性价比，云蔚然都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看着那个流鼻涕的小女娃将碗捧得差点扣大脑袋上，和着鼻涕吸粥的可怜模样。心想，算了算了，虱子多了不痒，不差这一个。
就着隔壁传来的呻吟感慨“但愿门前可罗雀，只求人间无病疾。”
刚好被路过的黑豕听到，愣了下，回身行礼“云小哥慈悲心肠。”
当晚，云蔚然就为自己的装逼付出了代价，被迫连夜加班。
黑豕回去后就把云蔚然的感慨转述给徐功曹，徐功曹冷笑道“好你个胸怀天下，闲的！”
子夜时分，胡人偷袭西门，虽被打退，却也伤了好些人。伤员被送到徐功曹处，徐功曹接了两个棘手的，剩下的全拒之门外，让找云蔚然去。
云蔚然本躺下已经睡着，被叫门后，披了件衣服起来处置。五个轻伤的好处理，让健妇们用柳树枝水清洗伤口，再缝合、敷药、包扎就行，正好让练练手熟悉一下。
两个受中度伤的，一个腿部骨折，还被长矛贯穿腹部。一个被刀劈开肩胛，创口较大，得马上做手术。
另一个壮汉被曹狗屎带着好些个健壮兵士一起最后抬进来。已经被解了上身铠甲，胸部开放性创口，能隐约看到内里异样纠缠，仍在努力跳动的器官。稍微凑近些，便能闻到往外排挤着的焦臭味，似是被什么炙热之物钻进肺腑灼烧过。
折断的肋骨也泛着焦黑，刺破肺叶，每一次呼吸，肺叶都包着断骨上下摩擦，血沫随气管倒流，引得壮汉不时咳嗽咯血。皮外伤处更是缠了什么看不懂的东西，感觉还在蠕动着往两边腐坏扩散。
“怎么伤成这样？”
曹狗屎咬牙捏拳，“遇到个阴损的修士偷袭，狗娘养的，这刀该我受的！给我治好他！不然老子要你狗命！”
云蔚然不理解他的威胁。又不是我偷袭的，找我算账算什么事“徐功曹看过没？”
“他说救不了。”
别说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就算有，估计这种伤都要几个科室的专业医生群策群力会诊解决。涉及到修士造成的伤害，情况更加复杂，云蔚然自问徐功曹这个本土专家都放弃的，自己这半桶水的外来户就别高估自己了。
“我也救不了，别在没救的人身上耽误时间了，不然你还要再多折损两个手下。”
那两个受中度伤的也是硬气，送过来到现在都忍着痛没叫，其中一个满头冷汗，依旧哆嗦道“我忍得住，先救。。。”
“救屁救！你医生还是我医生，能救我会不救么？救不了！听不懂人话么？在他身上耽搁了时间，你们也得死。”生死面前，云蔚然情绪也有些激动。
曹狗屎一把揪住云蔚然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云蔚然以为他娘的这粗人不会又要把自己往腋下塞吧。只听曹狗屎低声恳切道“真救不了？一点点？我。。。我。。。算我求你了。”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哽咽。
云蔚然没想到这粗鄙的厮杀汉还有这一面，不忍去看他的眼睛，缓缓将头瞥到一边，轻声黯然“能救，不会不救的。”
那人从昏迷中醒来，或是回光返照，咧嘴张开带沫的血口“狗屎！我好疼。。。帮帮我，给个痛快！先下。。。去。。。给你们。。。探探路。”
曹狗屎丢开云蔚然。跪在他身旁，双手轻轻抚上脖颈，像在爱抚亲密爱人，轻声细语点头道“唉！好！你先去！帮兄弟们探探路！来世，来世咱们再做兄弟！来世，我给你挡刀！”
腿脚踢腾，猛得抖了下绷直，脚尖无力得摊往两边。
红着眼背起亲手送走的兄弟离开前，曹狗屎恶狠狠得回头警告“治好我兄弟，不然我要你狗命！”
对这无能狂怒，云蔚然能体谅和理解，不愿做计较，应道：“自当尽力。”
云蔚然尽力了。现有条件下，再努力，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将创口清理干净，缝合扎实，注意后期卫生，重点关注防止感染。
但是临时抓来帮忙的医护人员和简陋的医疗设备，以及专业药品的缺失，还是导致了二次伤害和部分人员的伤口感染。
那个腹部受伤还骨折的特别典型，伤口本就感染导致发烧，高烧不退。还迷迷糊糊中从门板充当的临时病床上滚落下来。虽然病床垫得不高，垫起来纯粹是为了方便清扫污秽，却是正好摔到位，把骨折的伤口给再次摔着了。
抬去请徐功曹看过，一句“看他自己命硬不硬了”就正好骨，让又抬了回来。见都这样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凭记忆做了个总感觉哪还不对的夹板给骨折处夹上。
从徐功曹处随地就着稻草躺着的伤员伤口取来活蛆，盯着让吃掉伤口腐肉。
本想再酿点酒精，想用这东西，试试消毒效果提高，是不是能明显降低感染风险。
可被黑豕告知，今天发来的粮食只有几只羊。一时也不好再催要，毕竟人家拿的是羊，总不能让变成米粮给自己。
好在之后几天战事烈度不强，曹狗屎有事没事就往自己这跑，混熟后也不见面就往腋下塞了，就大起胆子逮着他问“唉！曹将军，听说您神通广大，能不能弄点粮食来？”
“噗！”吐掉嘴里的羊蹄骨“好小子，我就知道没安好心。我说怎么突然晓得请我吃羊腿了，没有没有！”说着转过身去抓紧把羊腿往嘴里塞，生怕被抢回去。
想想又纳闷，抖着跑出嘴角的骨头：“羊肉不好吃么？”了然得巡视四周后又纳闷“不对啊，你就几十个婆娘，怎的这么能吃？”
“谁婆娘，还你婆娘呢！”
云蔚然刚想顺着话头解释用处，被曹狗屎淫笑着打断“柴是柴了点，做婆娘不行，做小妾暖暖床还是可以的。”
顺着他猥琐的笑容望去，那个到现在还笨手笨脚的小娘子正俯身拱着骨感的屁股，在那给伤兵道歉，不知道又又犯了什么错，瓷笨瓷笨的。
一把夺过羊腿，额，抓到了，没抢动。反而被下意识的护食回拉扯了个趔趄，跪地拖到曹狗屎跟前。他娘的，亏了，没想到这厮力气这么大。
“你干嘛？还没过年呢！跪了也没红包的！哦！这腿你都给我了！哪有还要回去的！”被曹狗屎刚抓了羊腿黏糊糊的手扒拉开，糊得脸上黏不拉几的，难受死了。
云蔚然气得跳起身，踢了一脚背过身去护食的曹狗屎，曹狗屎回手挠了挠，顺手又挠了挠屁股，嘲讽得指挥道“再往上点，正好那痒，够不着。”
“不许打我的人主意，你们当官的如果带头调戏医护人员，下面的还不有样学样，到时候把她们都气跑了，狗给你们治伤护理去！”
曹狗屎又用嘴撕下一大块毽子肉“什么叫你的人，真当自己家婆娘了？”见云蔚然又踢他，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上面点，对，再左面点，哎！对对对，就是这！用点力！没吃饭么!”
被云蔚然踢舒服了，扭扭屁股转转腰“如果哪个不开眼的嘴花花婆娘们，让报我名号，还不老实，看我不撕了他的狗腿！揪下来挂那吊着！”
“哦！”了一声，云蔚然不死心“唉！弄点米粮来呗！”
曹狗屎嫌烦，拒绝道“狗屁米粮，你给我兄弟伤口放蛆这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云蔚然暴跳“要点脸好吧！老子在救你兄弟命好吧！还算账！来来来！往这来，现在就算！”扯开衣领指着脖子处。
曹狗屎见他激动，怂得退了一步“算了算了，老子大人有大量，便宜你小子了。”见云蔚然气呼呼的，想想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别人救人都是把蛆抓出来踩死，你咋救人还把蛆往人身上放呢？！你行不行啊？”
“嘿！你这说的是人话么？怎么就不行了？男人能说不行的么？！你兄弟前几天是不是高烧差点就烧没了？”
“嗯啊。”嘴上应着，脸上却是不屑，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还男人，呵！
“我给放了蛆是不是烧退了？”
“那是我兄弟随我，牛逼！”
“牛逼你大爷，要不是我放蛆吃了他伤口的腐肉，他这会早死球了。”自从踢过没被夹腋下之后，云蔚然也放开了，说话随意许多。
“啥？你放蛆吃他？”曹狗屎震惊，嘴巴里的肉都掉地上了，捡起来塞嘴里“唉！对哦！他为什么不自己长蛆？我看隔壁徐功曹那一个个都长蛆的。”
“你平时嘴里会爬出个蛆么？”
“不会啊！不过那些死人肚子里全是。”
“停停停，别说那恶心的。正常人身体里是没蛆的，受伤了被苍蝇在伤口产卵，长出来的就是蛆，这东西吃肉，若是控制着只吃掉腐肉，能治病，放任不管连好肉都吃，那会要命。”
“哦！哦！哦！你要了好的，不要坏的！”
“当真？！”背后冷不防响起一声，吓了云蔚然一跳。
转身看清，拜见道“徐功曹！”
“你刚说的当真？”徐功曹听说自己认为死定的那人，被云蔚然从鬼门关捞了回来，便好奇过来想问问用了什么法子，听闻是放蛆啃食腐肉，大感诧异。
“自是当真，不信，徐功曹可亲自查验。”见他下意识得点头，显然是信了，善意提醒道“徐功曹那边最好还是控制下蚊蝇，过犹不及。若是人手不足。。。”
徐功曹也是雷厉风行之人，不等说完，便风风火火跑去查看了伤员。确定没有生命之忧，直接点了陪着一同跟进来的几个妇人“你，你，你。。。跟我走。”
才把人拐出门又转回来“你那两边插了杆子的门板是何用意？”
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实在太过简陋粗糙 “哦，那是护栏，怕病患翻身摔下床受二次伤害，可以随时拆装，同时抬高了可以。。。”
“嗯！好东西，匀我几个！”
别说徐功曹是实打实的主管上官，这么一大票人名义和实际上都归他管。就人家之前那么帮忙，此时提出这点小要求，当然自无不从。
徐功曹兴冲冲领人顶着门板回去了，曹狗屎也啃完羊腿准备开溜，被云蔚然一把拦住“曹将军，别急着走啊！给咱弄点米粮呗！”
曹狗屎递出一根比被狗啃过还干净的羊腿骨，打了个带骚味的饱嗝“喏！都在这了！要粮没有，要骨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