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棋，有三个阶段。”
江帆提笔在黑板上写下来一行字：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看到这行字，顾依依瞬间坐直了身子。
然后掏出小本本记了下来。
这句话她没见过，但是画面感很强。
她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了自己伫倚高楼，举杯对月的场景。
四周晚风细细，张惠言轻抚琴弦，叮铃悦耳。
太浪漫了。
她要背下来，展现给张惠言，看他还说自己不懂浪漫。
酒，月，风，楼，诗……佳人在侧，烛影摇红，这应该是文人眷侣最极致的浪漫了吧。
顾依依紧紧盯着江帆，她没想到江帆还有如此的内秀。
这也难怪萧妍对她惠言哥哥的示好不屑一顾了。
“每个人接触象棋，都是一时兴起。”
江帆圆声润语，听得人如沐春风。“或是家人安排，或是无心偶遇，或是被他人对弈激发……”
“当他面对36颗形形色色的棋子时，内心是茫然的。”
“……当他的心神为之牵绕的时候，便起了跃跃欲试之心。”
“于是，他走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步棋。”
“或挺兵，或走炮，或跳马，或飞相……”
“他的抉择，决定了他之后的棋路，以及他所钟爱的布局。”
顾依依心思神想，确实如此。
她一开始学的就是铁滑车，所以当棋盘摆好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车一进一。
尽管顾依依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布局存在着巨大的漏洞。
但还是忍不住想这么走，享受那种激烈的对决和子力碰撞。
她的心思便慢慢被江帆所牵引。
江帆笑语盈盈，“于是，一个棋手就诞生了。”
“他开始了解象棋的常识，去练习象棋的基本功，然后对弈厮杀。”
说到这里，江帆开始进入正题。
“所谓常识，就是认识棋子，了解规则。譬如马走日，象飞田，长炮隔山入，大车（ju）走平川……”
江帆把另一边的磁性棋盘也拉了过来，一边说一边演示。
顾依依也听得入神，这是她学棋以来从未有过的状态。
赵晶晶没有让她进入这种状态，萧妍也没有，以前请来的那些启蒙老师更不用说。
江帆提笔，在黑板上写下了第二行字：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顾依依盯着这行字，身体有种触电的感觉。
这，这……说的不就是她和张惠言吗？
顾依依目光移到江帆身上，有点怀疑江帆除了下棋之外，是不是还兼职恋爱导师。
字字珠玑，这不比那些追男培训班的老师要强？
她现在已经不是很在意江帆的象棋教学水平了。
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再开个心理咨询室，然后跟江帆合作。
大有搞头啊。
“这个阶段，”江帆的声音不疾不徐，“棋手们会进入一种废寝忘食的状态，恨不得穷尽所有象棋的变化和奥秘。”
“他们苦心钻研各种陷阱飞刀，皓首穷经各路布局体系……然而却是徒劳。”
“仿佛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竹篮打水，似有所得，又无所得。”
“缘木求鱼，身消颜瘦。”
江帆随手在棋盘上摆了几路变化，但却没有深入下去。
他知道顾依依并不是想听他说什么布局，那些东西太多，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太专业了，只会让人昏昏欲睡。
所以，他着重于一个棋手的心路变化和状态分析。
顾依依的眼睛，却是越听越亮。
这时候，江帆用笔写下了第三行字：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咚咚咚……
顾依依看到这行字，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
甚至有点感动到想哭。
这个江帆，对她的心理拿捏的实在是太到位了。
她悟了。
看完这三句话，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苦苦追求，却始终不得圆满的原因了。
归结起来就一句话：用力过猛了。
“所以，当一个棋手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无法勘破象棋的变化和奥秘时，就会无比的颓然。”
“仿佛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水中捞月，镜里看花，梦幻泡影而已。”
“所以他放弃了，死心了，不再去追求了。”
“一切随缘。”
“这时他会发现，当自己无欲无求的时候，之前的疑惑却又全都豁然开朗。”
江帆话音落下，顾依依愣愣地看着江帆。
这是什么情况？
吾问养树，得养人术？
真是好家伙。我让你讲棋，你教我谈恋爱。
江帆也停下来看着顾依依：“听懂了吗？”
顾依依：“我是应该懂还是不懂啊？”
一阵面面相觑。
江帆把黑板上的字迹擦掉。“如果没什么，我就先回去了。”
他本就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来的，能不能聘上，并不是很在意。
“什么时候能来上课？”顾依依问。
江帆：“随时都可以。”
江帆恨不得现在就开始给学生上课。
倒不是江帆好为人师，而是一个人待在萧妍家里，面对萧妍的父母实在是有点气氛不对。
所以，能出来躲躲那是最好不过了。
等萧妍回来，他再回去。
顾依依说：“那就明天吧。”
“对了，你对教学对象有什么要求吗？”
“最好是高级班，我太擅长应对那些孩子。”
“行，我让教管那边给你安排。正好现在刚招收了一个暑期特训班，还没有合适的老师。”
顾依依放下笔，“等下你去教管那里领一套教材回去，先熟悉一下，”
“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顾依依直接起身，把江帆带到了教管办公室。
顺带着把江帆入职排课的事情也一并解决了。
江帆领到教材，晃眼一看，上面基本都是他和萧妍整理的内容。
这个顾依依，她真是一点都不做改动。
顾依依见江帆盯着教材内容出神，就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教材我很熟悉。”
“哦，差点忘了，这教材是萧妍同学给我的，你熟悉也很正常。”
顾依依一拍脑门，差点又忘了江帆和萧妍的情侣关系。
萧妍整理资料的时候，肯定也没有背着江帆。
如此说来……顾依依瞪大了眼睛看江帆：她们同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