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星星，人群渐少，高挂的数盏花灯逐渐燃尽，冥海之中漂散的河灯远去再不见踪迹。
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
一切，也未改变。
……人族的信仰，果然没什么用。
人潮彻底散尽，余生在人群边角从开始待到结束，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蓬莱帝君居所一气宫的旁边有一座不太起眼的小宫殿，名一程。
一程宫是余生的居所，不过平日里她待得少，不常住。但今日她却是准备回一程宫的，连续几日救人损耗过多，加之今日看过这不同寻常的“花灯节”，她确实是有些累了。
夜色深沉，四下静谧，还有零星几盏的门前灯勉强照亮一路。余生没有动用仙力，徒步穿过层层宫宇屋舍，看着此间模样愁绪满心。
往日的蓬莱，往日的泽兰岛……不是这样的。
夜色安宁，灯火盏盏，一派祥和，三五好友结伴夜游，偶有不扰人的欢声笑语……这才是以前的蓬莱。
轻缓的脚步声在沉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余生脚下一顿，这不是她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脚步声似乎是在向她靠近。徐徐冷风拂过发间，余生似有所感，缓缓转身。
透过一盏门前灯的烛火，余生望了过去，那方来人停在原地，一瞬不瞬的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交，余生鼻头隐隐发酸，倏尔眼前被水光染的一片模糊。
那方之人似乎察觉，再次提步。余生一动不动，眼前只剩下一模糊人影缓步向她而来。
几息后，模糊人影至她身前，语气嫌弃，道：“娇气。”
她错了。人族的信仰——
有用。
蓄满眼眶的泪水骤然而下，余生倾身抱住来人，有委屈有埋怨，还有思念：“你怎么……才来啊……”
被抱着的人微微一怔，旋即皱了皱眉，唇间微动似要准备说教。
余生毫无所觉，担忧出声：“莫玄，你没事吧？”
莫玄唇间一滞，无奈叹了叹，道：“无碍。”
“那就好，那就好。”余生扬起笑意，撤手松开了莫玄重新站好。
鸦青长袍上一团水痕晕染开来，莫玄垂眸扫了一眼，幽幽看向余生。
乌黑深邃的眼眸格外锐利，余生缩了缩脖子，道：“我不是故意的。”她抬手轻轻一点，莫玄胸口下的水痕瞬间消失，鸦青长袍变得干干净净。
见她的动作，莫玄却是眉头一蹙，旋即抓上她的手腕，探了片刻，不悦道：“你为何如此虚弱？”
“啊？”余生反应慢了半拍，缓了缓才道：“哦，我这些天救太多人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点儿损耗过度。”
莫玄神色不虞，道：“吾赠你透玉，便是让你不再受伤。”他眉头紧拧，不满道：“如今外界的伤害已然挡住，可你却自损。”
“……”余生抿了抿唇，讪讪低头，内疚道：“对不住。”
“你……”莫玄眼眸微闪，一时之间竟无从说起。许久未见，他未料到余生的变化已然如此之大。
若是往昔，余生少不了得和他争论一番，怎会像如今这般？
默然片刻，莫玄转过身半蹲下来，言简意赅道：“上来。”
余生愣了愣，倏尔眉眼一弯，漾起一抹笑意。
“上来。”莫玄出声催促。
“好。”余生扬着唇角，动作熟练的趴上莫玄的肩背。
莫玄轻松将人背起，扫了眼周遭的路，道：“引路。”
“这边。”余生抬手指了个方向，莫玄顺着那条路稳步前行。
“你走路回去便是因身体虚弱？”他道。
“……不是。”余生趴在莫玄肩头左右晃了晃脑袋。
“那是因何？”莫玄又道。
“因为……”余生微微皱眉，她也想不清楚。默了默，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道：“为了遇见你呀。”
“……”莫玄脚步微顿，锢着人的手腕动了动，淡淡道：“你信否，吾直接将你扔了。”
“……”余生默默将莫玄环的更紧了些，她飞快扫过莫玄披散的青丝一眼，心虚道：“待回去了，我给你束发……”
这话题转的实在生硬，莫玄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余生又将人环紧了些，闷声道：“之前送你的发带还在我那儿，你这次的衣衫是鸦青色，它也可以变的。”
“嗯。”莫玄浅浅一应。
余生又道：“回去后，我帮你束发。”
“……”
“嗯？”
“……好。”
*
一程宫外观虽并不起眼，但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甫一踏入一程宫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极大的花园，形状各异的曲廊穿梭在花园之中，极为美观。
走过花园是几处楼阁，它们之间由飞廊连接，巧妙又壮观。而楼阁之后才是休憩的宫宇房舍。
顺着余生的一路指引，莫玄将人带回了卧房。
卧房内，莫玄坐在桌案前，上面摆放着一套妆奁，此刻他正面对着妆奁上的镜子。而余生拿着一把梳子站在莫玄身后，正一下又一下的梳理着那浓密的如瀑青丝。
两指宽的鸦青色发带隐隐泛着白色碎光，两颗白色珠子的流苏分别坠在两端。几番缠绕后，鸦青色发带束上莫玄发间，一个简单干练的发髻高高束起。
余生看着那发髻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还是这样更顺眼些。
“可好？”莫玄忽地转过身来。
“好看。”余生认真点头。
莫玄：“……”他是问：可弄好了？
收了妆奁，余生坐到莫玄身侧，将那枚乌龟透玉拿出来放在了桌案上。
“何意？”莫玄蹙眉。
余生一本正经道：“好丑。”
莫玄：“……”
余生又道：“能不能换个形？”
莫玄：“……”
对方半晌不应声，余生斟酌道：“不能改形吗？”
莫玄闭了闭眼，将心口那股无名气给压了下去，伸手盖上桌案上的乌龟透玉。
掌间白光闪过，莫玄收回了手。桌案上的透玉已然换了模样，是一朵花形，花姿绰约，高贵典雅。
余生欣喜的拿起透玉，高兴道：“真漂亮。”她掂了掂透玉，又道：“原来这透玉的模样你能随意变换啊？”
莫玄神色淡淡：“嗯。”
余生狐疑道：“那为什么之前是龟？”
莫玄：“……”
余生扬眉：“有含义？”
莫玄顿了顿道：“……随意一化罢了。”
“哦。”余生了然，低头仔细瞧了瞧那透玉，忽地道：“这花……还挺眼熟。这是什么花？”她抬眸望向莫玄。
“不知。”莫玄摇头。
“不知怎么能化出这样的形？”
“见过。”
“何处见过？”
“……”莫玄定定的望了望余生，淡淡收回视线，低声道：“忘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