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润仓皇的回头，顾毅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应当是刚从练武场出来，手腕上还绑着臂缚。
少年身量还未张开，可光是站在那里挺拔如白杨一样的身姿，已经有了几分顾逸轩顶天立地的风姿。
张润和他仅仅离了几步，却感觉两人之间隔着天堑。
张润忽然想起顾逸轩刚出生的时候，他当时的高兴不是假的，比自己有了嫡子还要高兴，那是他的第一个外甥，小小的一团包在襁褓里，粉雕玉琢漂亮得不行。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态就变了呢？
张润低下头不去看顾毅，他想起大妹妹去的时候，还抓着母亲的手求她，希望张家好好看顾自己的孩子，那是他的亲妹妹，死的时候正值韶华，看他的目光里满是哀求。
可如今，张家已经成了顾毅锦绣袍子上洗不去的污泥。
“舅舅，地上凉，起来吧。”顾毅走到张润身边扶他，像是没有注意到张润此时的窘迫。
张润借力站起来，扣着顾毅的手没有松开，身上萦绕着颓丧的气息，像是包裹在锦衣华服里的行尸走肉，良久，他才问了一句，“毅哥儿，你过得好么？”
顾毅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我是父亲的嫡长子，舅舅放心，无人敢苛待我。”
张润张了张嘴，顾毅就算过得不好，和自己说了，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顾毅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才说道，“我送舅舅出去。”
顾逸轩那脚踹的不轻，张润觉得自己一动就扯得整个胸腔都要碎掉了，只能由着顾毅扶着往外走，他今日来侯府为了隐秘根本没带下人进来。
等到顾毅终于扶着张润走到门口的时候，张润才猛然惊觉，身后跟着的侯府下人没有一人上前帮忙。
“毅哥儿……”
“舅舅，万望珍重。”顾毅将人交给门口等着的张家仆从，静立在那里，沉默着告别。
从此以后，他和张家的缘分也就尽了吧，在他们一次一次试图利用他要挟为难父亲之后。
他还不了生恩，却不会把恩情还给张家，他们打错了主意，顾毅从来都不是可以随意哄骗的稚子。
顾清从树上一跃而下，“主子，该回去了，侯爷还在等您。”
顾家的暗卫都是按数字排序的，可顾清已经不是暗卫了，顾毅给了他名字。
“你说，母亲会伤心么？”
少年人轻声的喟叹消散在风里，没有等人回答就转身而去。
顾清有一瞬间的愤怒，恨世道不公如此难为顾毅，怒侯爷狠心让顾毅亲手斩断亲缘。
万幸，他的小主子以所有人都不曾预料的速度茁壮的生长着。
顾逸轩从来不知自己竟然还有红颜祸水的资质，张岚馨居然为了嫁给自己想出如此恶毒的法子。
只是，赵家还真的是急着开席了。
“赵子昌这人还真是...”顾逸轩嗤笑一声，将手里的信丢给顾平，“看他挣扎求存的样子我都不忍心，想法子帮帮他。”
上次赵子昌诬告赵宏的事顾逸轩最近没空搭理他，这人居然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
“侯爷，赵宏应该很乐意帮赵大人一把。”顾平这人其实最是记仇，他不光记自己的仇，还帮兄弟记仇。
顾逸轩点点头，“有分寸些，别耽搁了王尚书的大事。不过三叔倒是很稳得住，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居然真的就能看着人被我关着。”
顾平没接话，他可不觉得顾三叔是个会念及父女情分的人，顾蕊香从进京开始就是一步死棋，是被顾三叔推出来应付齐王世子的弃子罢了。
顾三叔跟着的人可不是齐王世子，而是他老子。
“侯爷，若是大小姐...”顾平想到大小姐就一阵头疼，同样是老太太跟前养大的，怎么就能干出来这种娘家还没倒就上赶着挖娘家根基的蠢事。
若是没了镇远侯府大小姐的身份，赵家难不成还能待她更好不成？一手好牌打的稀碎。
拿着侯府的嫁妆，被赵家人拿捏得半分骨气都没有，分明是该被赵家人供起来的身份，却连个小姑子都骑到她头上作妖。
前些年居然还怨恨侯府送的节礼多，说是老太太看不起她夫君所以才要用厚礼打赵家的脸，连累她都被夫家不喜。
顾平第一次听到这种颠倒黑白的话时，差点没让人绑着大小姐去医馆看看脑子。
“母亲不会再容忍她了。”顾逸轩太了解老太太的为人了，老太太当时既然问出了那句侯府可有亏待她的话，就是已经打算不认这个女儿了。
其实顾逸轩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妹妹，也许是有萧静婉在前头比着，他对自己第一个妹妹实在是没什么期待，若不是念及她姓顾，赵家早八百年就被顾逸轩踩到泥里了。
云芷柔正看着账本等顾毅回来问二房家两个小娃娃的事，就有人匆匆来报，说是三夫人动了胎气请了大夫。
其实王氏还真不是拿乔装傻，她是真不知道老太太病了。
上次顾逸轩特意让人将王尚书对付侯府的事透露给顾逸柏，两口子闹了一场之后，王氏顾不上自己刚刚有孕就回娘家闹了几天。
王氏在家里一向得宠，此次却被王尚书骂了一顿，说她妇人之见，不懂他在朝中的纵横谋划。
王氏气的狠了，又在家里闹了一场，回来身子就一直不太舒坦，昨儿是真的早早就睡了，底下人得了顾逸轩夫妇都宿在拢翠阁的信儿就想报给王氏，结果被喝多了的顾逸柏赶了出来。
今儿一早，王氏醒了知道昨儿拢翠阁肯定有大事，刚打算收拾好去给老太太请安，顾平就带着顾逸轩的话到了。
王氏真的是又气又恼，又恨顾逸柏是个草包，白白让大房抓住这样的把柄来羞辱作践她。
可顾逸轩的话她又不敢违背，在屋里憋屈了半日，下人上点心的时候她气不顺直接掀了碟子，起身的时候却踩到了碎片摔了。
“让人将昨儿给老太太看诊的老先生请过去，再去派人通知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