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敬阳方从胶许楼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来往宫人投向她的异样的眼神。
“宝珠。”梧敬阳说。
一个圆脸的宫女赶紧上前,低声道,“是,公主。”
梧敬阳皱着眉头,朱唇轻启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宝珠垂着头,嘴唇嚅嗫几下,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出来的样子。
下一瞬,她的下巴被染上艳色蔻丹的手掐住抬起,正正对上了梧敬阳不耐的眼神。
梧敬阳轻轻侧头,如危险信子般的语气说,“知道我上个侍女怎么死的吗?”
“她回话有些慢,我便让掌刑司的人将她的舌头割下来,然后煎烙了一番喂她吃下。”
宝珠连忙下跪,止不住地叩头,连声哀求道,“求公主饶命,求公主饶命。”
“是因为凰女,凰女在漆山之上浴火了!”
“你说什么?!!”梧敬阳的鲜红指甲掐进手心,丝丝血液浸在蔻丹之中。
梧敬阳神色愤怒,眼角青筋暴起,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鬼祟,仔细看看,又藏着些慌张惧怕。
不,不可能!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除了她,没人有过凰女的征兆!
自千年前极西梧桐异动之后,梧迹王室便一直在追查原因,可时至今日,一无所获。
这不可能!
繁复绣制的衣裙快速掠过梧迹王宫的青色砖石,梧敬阳飞快地跑向君王的宫殿。
她要问清楚,她一定要问清楚!
刚到殿门外,她便被恭立等候的宫人请了进去。
“君上现在很生气。”宫人小声道,随后为她推开了殿门。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他们父女二人,梧敬阳看着坐在高位的父亲,屈膝行了一礼。
“父君。”
“怎么?认识到自己不是凰女后的落差了?”梧山堰低声道。
梧敬阳深呼吸了一下,竭力压制内心翻涌的怒火,尽量平静道,“父君可知,那,那人是谁?”
梧山堰看了她一眼,内里的嫌弃之色毫不掩饰。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轻声反问道,“你可知道,钟渡远在你闭关的这段时间离开了梧迹国?”
“什么?”梧敬阳震惊道。
这份震惊远比她从进来到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恭敬要真实的多。
她是真的不知道。
因为修习急于求成,她体内灵力的凝滞之感较以往更甚,故而在胶许楼中耽搁了不少时间。
父君不会平白无故地提到他,他与凰女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梧敬阳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梧山堰道,“钟渡远在离开前,曾用宿明山的圣物黎扶花从我这换走了天火种子。”
“天火种子?”梧敬阳道。
“没错,这天火种子由你母族世代守护,世间仅有两粒,一粒用在了你身上,另一粒在你母妃去世后一直由本王保管。”
梧山堰接着道,“这天火可淬炼灵核,化开灵力凝滞之感。”
他看着怔愣的梧敬阳说,“我原以为他是为你求的。”
但话音一转,甚至带着些讽刺,“但是本君忘了,这天火可在凰女无法自行浴火时引燃极西梧桐之木。”
“就像你当年一样。”
梧山堰的声音很轻,但却如一把大锤重重地敲在了梧敬阳的心上。
她怎么会忘记呢?
因为她不是凰女啊!
所以就算她灵力运转正常,也无法自行召来梧桐业火。
如今钟渡远换走了那粒天火种子,是为了真正的凰女吗?
那个真正的凰女已经无法召来梧桐业火了吗?
“在你闭关时,我得到密报,说津离国的那位王姬殿下已近弥留。”
津离王姬?梧敬阳曾听说过她。
是津离国君最为疼爱的女儿,甚至在津离臣民心中是当仁不让的下一任津离君主。
难道。。。。。。
梧敬阳脸色蓦地一白。
钟渡远、津离月。。。
津离月就是凰女!
钟渡远换取天火种子也是为了她!
。。。
“人已经离开了,你还作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做什么?”
“不是凰女,功法不成也就算了!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拢不住!”
“现在整个洪荒大陆几乎都知道了你不是凰女,与其在这惺惺作态,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
出了殿门的的梧敬阳耳边犹自环绕着梧山堰的话,浑浑噩噩间撞见了梧迹国继后金氏。
金氏看见她,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柔声道,“敬阳,你还好吧?”
梧敬阳有些不自然地抽回手,“王后。”
金氏也不着恼,像往常那般和颜悦色说,“敬阳,你知道吗?你大哥州阳要回来了。”
梧敬阳没心情跟她这位继母谈论另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索性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了,直接行礼就要离开。
却不料转身时,她听见金氏说,“听说梧州阳驻守边境数千年,与一津离女子情投意合,欲结连理。”
津离女子,又是津离女子!
梧敬阳转过身,冷冷地看着金氏,“你究竟想说什么?”
金氏会心一笑,像是早就有所预料到一样,“我只是想告诉公主,我有与公主合作的诚意。”
她轻轻走上前,附在梧敬阳耳边道,“关于那个女子的身份,公主可以去查一查,想必不会让公主失望的。”
说完,金氏就在宫人的搀扶下莲步款款地离开了,只留梧敬阳在原地愣神许久。
————————————
“王姬,醒醒,天亮了。”梨浸的声音在唯洛宫的内殿响起。
片刻后,从重重床幕中伸出一只白净匀称的芊芊素手,有个懒懒的声音道,“梨浸,我又做了那个梦。”
梨浸的脸色蓦地一变,好在帘内人没有看到。
片刻后,津离月在妆台前梳洗上妆,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缓缓道,“你是津离月,还是凰女呢?”
棠执一边给她簪上发饰,一边笑道,“王姬就是凰女啊。”
津离月看着镜中与一年之前恍若两人的脸,慢慢地出了神。
一年之前,她灵核缺损,病入膏肓,脸色苍白得连胭脂都盖不住。
但当她浴火后,灵力充沛在身体的每一寸经脉中,内置周天,吐息有道。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如今的她肤如凝脂,秋瞳如水,本就绝俗的眉眼像是被笔墨勾画过一般。
她突然想起梦中的那个人,想起了那些似真似假的岁月。
可自从她从梧桐业火中走出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每个人都在庆贺她的重生,只有常常降临在梦中的场景提醒着她——
她在沉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