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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望山上是无尽的雪,无望山下有人在看月。

无望山积雪未化,新雪已下了三月有余。

山顶有一处平地,可见梧迹国三千里国土的广袤。

津离月拢了拢厚实的披风,可还是觉得风意不止,寒意沁骨。

身后,有人走近。

“你该是不怕冷的,这披风未免多余。”语调平静,无波无澜。

束净子一袭道袍,白衣白发,不染凡尘。

津离月没有回头,抬手指尖便凝出一颗剔透玲珑的圆珠,往后一抛。

“你面色如雪,我还以为无望山冷到你都受不了了,山神如此,登山人也应如此。”

束净子抬手接住圆珠,细细把玩,“你连头都不回,怎知我面色如雪?”

津离月没有回答,只说,“大军已至抚月城外,你说——”

她微微一笑,嘴角挂的是不羁的嘲讽。

“梧迹国会以怎样的方式来投降呢?”

大战未启,却笃定对方会败。

束净子抬眼看去,神目之下,梧迹国一览无余。

往日繁华的街头巷尾,吆喝之声不绝,如今已是枯草丛生,不见人影。

有钱有势的早已逃离,如今国王下令,城门关闭。

那些忠志之士和无处可去的人守着梧迹国最后的一声喘息。

抚月城外,是枕戈以待的津离大军。

连日的战斗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气势,个个神力充沛,眼中透着建功立业的渴望。

谁胜谁负,已是一目了然。

津离月闭了闭眼,眉目如画的脸上是深深的疲惫,她好像许久没有休息了。

、、、、、、

人族势弱,寿命又短,上苍降命于神族掌权,带领人族建立国度,免受妖魔二族的侵扰。

势力倾轧,战争斡旋不断,如今天下三分。

胥引之境不设国度,不问世事万年。津离之国与梧迹之国两相对峙,暂稳和平。

一百三十年前,津离之国举兵南下,剑指梧迹国。

百余年来,津离大军在王姬津离月的统帅下战无不胜,连拔几十座城池,如今已兵临梧迹国国都——抚月城。

就在人们都以为津离月必将一鼓作气夺下抚月城时,津离月却令大军就地整顿,严守城门,不攻不退,如今已有三月。

无望山上雪下得更大了。

津离月抬手一挥,法罩自成一方天地,连刚才她故意感受的冷意都一并格挡在外。

束净子微微颔首,素手掐诀,无望山的积雪快速融化,新芽吐绿,暖风送香,俨然又是一个春天。

津离月终于回过身来,面容白皙如玉,眉目绝俗如画。

窈窕的身段裹在红底白梅的披风里,红唇带笑,一双秋水似的明净眼眸中掺了些疲色,可依旧难掩绝色之姿。

她似是不解,“我就是来无望山上看雪的。”

“我知道。”束净子拢了拢手,白发下是无比英俊的面容。

“山中无日月,王姬怕是不知时间流逝,如今更冷的是山下的梧迹国。”

“雪尽易化,赏雪须趁早。”

说完,束净子安步当车,走入山间深处。

津离月转身回望,梧迹国笼在满天的风雪中,仿佛一场戏剧的谢幕。

冬,到了。

飞身掠下,顷刻间已至津离军驻扎之地。

“王姬。”

“王姬。”

门口守卫战士见是她,一一行礼后放行。

百余年来的战争,津离国君收到的都是简短凝炼的捷报。

一次次生死血浴中的拼杀,王姬是如何一次次带他们或是反败为胜,或是从容应对,只有他们这些一线的战士才知道。

余威之下,纵是抚月城近在咫尺,王姬令他们就地整顿,他们也无有不应的。

津离月抬步迈入营帐,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一个人紧紧抱住胳膊,一人紧紧抱住大腿,霎时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

“王姬啊!你出去怎么不留个信呢?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

“王姬啊,我还以为你被敌军捉去就地正法了!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自带碗筷去吃席了!!!”

“王姬啊!你肿么了?!肿么不说话啦?!完啦!王姬傻了!天要亡我津离啊!”

津离月边翻白眼边把二人从自己身下撕下来,“停——”

立刻,哭声停止。

津离月出了无望山仿佛脱去那层冰雪的外衣,无语地盯着自己的两位婢女——棠执、梨浸。

两位身穿轻甲战袍的女子揉着眼睛慢慢站起退到一旁。

津离月敢用自家父君头上为数不多的黑发发誓,这俩人嚎了半天,一颗!一颗眼泪都没有!!

见津离月无语地盯着她俩,棠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王姬——”

相比之下,梨浸就出戏的比较慢,现在还在那里抽抽噎噎。棠执给了她一拐子,抽噎声音立马停止。

津离月轻咳一声,“我去无望山去了多久?抚月城中可有什么动静?”

棠执行礼,恭敬道:“王姬入无望山近三月,如今抚月城也已入冬,棠执已按王姬吩咐布下天罗地网,整整三月,无一人进出。”

“另外——”棠执将头俯得更低。

“君上传信,若王姬还不攻城,则会改派别的王子或王姬来掌夺城之事。”

梨浸也行礼道,“王姬,梧迹王室先祖修炼功法残缺,致使整个王室之人法力随四季变换而不同,夏盛冬弱,如今正是夺城的好时机啊!”

津离月整个人歪倒在椅子上,姿势随意懒散,对棠执二人的话仿若未闻,修长的指尖玩转着精巧的茶杯。

半晌,终于开口,“梨浸,帮我回复父君。”

“就说除了我津离月,谁能夺下抚月城?若是父君不信,大可遣人来替。”

梨浸领命而去,棠执面色复杂,“君上并非真的要换掉王姬,只是王姬久不攻城,朝中已有许多争议。”

“我知道。”津离月反扣住茶杯,起身踱步至营帐门口。

“比起我信任父君对我的偏爱让我知道他不可能换掉我,我更加相信,我是唯一能打开抚月城门的人。”

“我并不开心的——唯一。”

棠执低头,沉默不语。

“棠执,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津离月缓缓开口。

棠执大惊失色,复又低头掩饰。

“王姬怎么会这么说?”

津离月专注地盯着营帐外的雪,抚月城就在那漫天的雪花后面,没有看见棠执的慌张不安。

“那为什么——”

她没有说下去,红唇在雪幕中宛如枝上红梅。

就在刚刚,她恣意懒散的歪倒在椅子上,总是感觉少了什么?

好像是一句让她坐好的笑嗔。

一个离开许久又回来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