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和曹公公早已等候在车架前,小心的扶着她上了车。
白嬷嬷赶紧爬上去伺候着。
车行至千府,用不着通报,因为大长公主的车驾之前经常来这里,门前的护卫都很熟悉。
苍岚进府就一路狂奔,直接奔向前院的客厅。
她有直觉,此刻那个人,正在那里议事。
她跌跌撞撞,推开大门,上位坐着的男人,一身朴素的衣着,落入她的视线。
一眼万年啊!
就像她八岁那年,在皇宫的花园中,看到一个俊朗少年,自此,她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她经常缠着前皇后百里雪,那是百里兄弟唯一的姐姐。
一个性格极致温柔又极度坚毅的女子,像远山的雪,高冷透彻,又像小溪的水,柔和恭顺。
她经常借故,替皇后去百里府传话。
百里鸣比百里鹤性情活跃热情,经常给她讲一些外面的趣闻,还带她去买一些很好吃的小吃。
虽然吃食不比皇宫里的精致,但胜在新奇,无论是什么,她都很新奇,因为他而新奇。
小小的她,是在憧憬中长大的。
父皇也很看好百里兄弟,并不阻止她们交往。
她满心满怀期盼着,长大后嫁给他,期待着那场盛大的,属于她的婚礼。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十岁起,就缠着白嬷嬷教她绣嫁衣。
虽然公主出嫁的喜服都由专人准备,但她就想像一个平常女子一样,穿着亲手绣的嫁衣,嫁给他。
嫁衣她绣了整整六年。
他去千留山学艺,一年回来一次。
十四岁那年,他和她约定了终身。
她偷偷告诉他,自己绣好了嫁衣。
最后一次通信,他告诉她,他接到府里传信,兄长大婚,他在赶回来的路上。
他和她约定,大哥娶妻后,这次回来,他就去求陛下赐婚,他们也成婚。
她看着信,心扑通扑通直跳,这些年的梦,终于可以实现了。
她暗暗筹备着自己的婚礼,每一个细节,都不想假手于人。
半月后,东伯侯府一夜被灭门,一个人不留,一个人都没有留下啊!
她发疯般挣脱了父皇着人的看顾,跑去东伯候府,满院子的血,和满院子的红绸喜字,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当即头疼,心疼,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听到宫人们窃窃私语,皇后上吊自尽了。
那是她最依恋的,也是像亲姐妹一般的百里雪啊!
皇后薨世,宫里悄无声息的处理了尸身,她没赶上,看上最后一面。
她疯了一样的跑去质问父皇。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些都是为什么?
她的父皇命人看着她,一直看了她大半年时间。
她的心冷了,再也提不起一点点兴致。
父皇为他择了良婿,她以死相逼,毁了亲事。
她求父皇,让她离开皇宫,自生自灭。
最终,她胜利了。
父皇不再逼她成婚。
她在京都城挑了一处最偏远的院子,独立开府,闭门苟活。
日日与泪水为伴,日日胡思乱想,日日想着是不是离开人世,就能够见到他。
她多想再见他一面啊!
直到她遇到了千攸,那个肖似他的人。
她总会凝视着她,试图找到他的音容笑貌。
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
是不是老天爷看到了她这些年的苦楚?
是不是她为父皇的滥杀,已经赎够了罪?
今日,她真的见到了他。
她的脚步,停留在门前,再也迈不开第二步。
“岚姨,您怎么来了?”
千攸看大长公主状态有些不好,赶紧上前扶住。
“千攸小姐,大长公主听到消息就疯魔了一般,您看她现在的状况,我有点担心啊。”
白嬷嬷满脸紧张的看着千攸。
她把大小姐的一切,都寄托在了这个小姑娘身上。
她现在就是她们所有人的精神依靠。
百里千攸手搭上苍岚的脉,片刻,拿出一粒丹药。
“吃了它,休息一下。”
苍岚不自觉的张口,依言吞下丹药。
沁凉的津液流向五脏六腑,她的心逐渐清明过来。
千攸悄悄示意,正在讨论事情的众人退出,轻轻把会客厅的大门闭拢。
百里鸣坐在椅子上,除了脑子还能运转,四肢早已不听使唤,失去了应有的活动能力。
白嬷嬷搀扶着苍岚,慢慢走到靠近百里鸣的椅子旁,轻轻把她按压在椅子上,退到身后站定。
她示意还站在门边的曹公公和巧云,都退了出去。
大厅一片静寂,苍岚的眼泪,止不住的静静流。
她苍白近乎透明的脸,看着让人很是担心。
她的嘴一张一翕,止不住颤抖,时不时贝齿咬住下唇,似是在坚忍着什么。
她的眼大睁着,努力聚焦着,被层层打湿的睫毛轻颤着,似是要努力看清近前的男人。
他像是在眼前,又像是在遥远。
她缓缓抬起手,试图碰触一下近前的身影,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白嬷嬷适时扶住她抬起的手,轻轻放下。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她颤抖的声音,似有似无的破碎感,让大厅里的气氛更加安静。
百里鸣默默的低下头,眼眶不自觉泛红。
他的内心,极度挣扎。
那一年,他十四岁,应召随父兄一同进宫。
东苍帝考校了他们兄弟的学识武艺,很是欣慰。
赏赐了两柄宝剑,叮嘱他们去御花园稍候片刻,他再和父亲商议些事情便可回府。
他一向比大哥活跃。
他拿着新得的宝剑,找了一处空地,挥舞起来,随着剑气,打落了一树桃花。
炫美的花洒过后,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儿,瞪着吃惊的大眼,从旁边的假山上探出脑袋,像一个淘气的小猫,被跃动的景色吸引,痴痴的张望着。
“长公主,您怎么藏在了这里,这么高,危险。”
花园斜径上,跑过来几名公公嬷嬷,急切和担忧溢于言表。
假山石上的小姑娘,利落的手脚并用往下爬,动作灵巧像只猫儿,吓得宫人在底下叫嚷着。
她快步跑到百里鸣面前,到他腰间的高度,抬头热切的看向他,灵动的大眼,满眼写着崇拜和羡慕。
“我叫苍岚,你是谁?”
百里鸣有些愣怔。
苍岚,大长公主,皇帝原配夫人唯一女儿,备受宠爱。
“我叫百里鸣,随父兄来拜见陛下。父亲还在御书房谈事,陛下让我们在这里等着。”
他看着小姑娘纯真灵动的笑脸,忍不住想起在府里时英气飒爽的姐姐。
年前她被送入宫,刚刚他看到她已变成淡漠如水的性子,很是难过,不自觉带入了哥哥的角色。
“你们是皇后娘娘的兄长?”
“嗯!”
“我很喜欢皇后娘娘。”
小姑娘甜甜的声音,像是夏日的暖阳,照拂进百里鸣的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