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姑姑是一位严肃又刻板的人。
从她轻薄的嘴唇、紧皱的眉头,便能轻易得出结论。
李有思站起来迎接:“姑姑大驾光临呢~”
春桃扯出一个刻板假笑:“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李有思扶着春桃坐了下来:“已经好多了。”
春桃坐着的样子,像极了小佛堂里常见的罗汉,明明是个女子,却有股子威武、凶悍的感觉。
“如此便好。”春桃看向了李嫔:“娘娘,您既然已经见好了,这宫门是否可以开了?太后娘娘也是忧心您的身子,特让奴婢前来探望。这不,奴婢还带来了太后的心意。只,奴婢细细瞧了您面色红润,倒比奴婢看着还康健些。”
李有思“肚子”里的薛太后,十分不喜欢这位春桃丫鬟。
毓妃是个顶顶精明的女人,她身边又怎会有糊涂蛋?春桃跟银杏,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总将不知内情的人,唬得团团转。
便是到了自己面前,春桃也从来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极为不讨喜。
当着母后皇太后都敢“挂脸子”,现在的薛太后不过是位小小的妃嫔,春桃自然更加不敬重了。
这不,一个圣母皇太后身边的老奴,竟然敢拿自己跟皇帝的妃嫔作比较!这要不是慈宁宫太后撑着,给她八百个胆子,也不够砍头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薛太后只能生生忍下了心头的不爽。
她起身,对着慈宁宫方向略微拜了拜:“嫔妾谢太后赏赐!”
坐下后,又道:“姑姑说开,便开了吧。原也是皇上心疼众位姐妹,怕她们前来探病时,一个不小心,染上了什么病痛,便干脆锁了这钟粹宫,只叫嫔妾暗暗养病。”
呵呵,你要拿自己的卑贱之躯,与本宫千金玉体相比,那本宫便“成全”了你的狂妄自大。
皇上锁的宫,你一个奴婢上来就要本宫开了。好,本宫随了你的意,你说开,那便开!
但之后,皇上怎么看?后宫众人怎么看,就不关本宫的事了。
春桃显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的脸色更难看了:“奴婢可没有这个体面,是太后娘娘跟奴婢提了这么一嘴。既然娘娘不情不愿,那就继续锁着吧。”
哟~踢皮球啊?
又把这事情推到了本宫头上?还强行给本宫戴了顶“不敬太后”之罪?
李有思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祥”了:“姑姑说笑了,嫔妾哪敢不情不愿,嫔妾巴不得立马开宫,好出去吸吸人气儿呢!”
春桃的脸色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既然娘娘无事,奴婢便回去复命了。”
李有思站了起来:“待嫔妾大好了,再去慈宁宫谢恩。”
春桃离开了,李有思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来。
“娘娘,药来了。”王积年亲自端着药碗进来了:“娘娘,都是滋补的好东西,这回不怎么苦了!另外,臣调配了一副沐浴丹方,不仅能驱寒气,还能幼嫩肌肤!”
“哦~”李有思也好、薛太后也罢,都有一个身为女人的通病,那就是爱美。
她目光很是热切:“你再给本宫弄些玉女粉、养颜胶!对了,本宫还要一份驻颜丹!”
“微臣遵命。”
李有思果断的喝下了碗中褐色的汁水。
“娘娘,漱口。”念春捧着一碗清水,在旁伺候。
李有思吐掉嘴里的异味后,道:“门开了?”
念春点头:“春桃姑姑刚走,小德子便开了宫门。”
李有思靠在了软枕上:“接下来,便有人气儿咯~”
念春将手掌心大小绣着多子多福图案的汤婆子,塞进了主子手心:“也不知道万岁爷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李有思瞥了心腹一眼:“怎么会呢?毕竟是太后娘娘的旨意,咱们大景最重孝道礼仪了。另外,不得揣测圣意!”
念春弯了腰:“奴婢知错。”
李有思坐直了身体,抬手敲了敲她的头:“皇宫大院,耳目众多,你也不是第一次当差了,如何不懂得祸从口出这四个字?”
念春就着娘娘的手,趴在了她的脚下:“娘娘,奴婢只是替您觉得委屈。先太后还在时,您哪里需要看慈宁宫的脸色……”
李有思一听这话,就有些不太自在:自己还是太后时,确实对思儿照拂有加,毕竟是养在身边长大的姑娘,自己又没亲生的孩子。
她拉了拉念春的手臂:“时过境迁,人总要跟着世情走的。”
念春的眼里堆满了哀伤:“所幸,皇上待娘娘如旧。虽然时过境迁,但有心人跟无心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是吗?
是吧。
李有思看向了窗台外头的枝条:慎儿总归是不一样的。
“钟粹宫开了”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到个把时辰,皇后的赏赐便流水的送来了。
“娘娘,全是些滋补药品,福如锁紧了。”念春凑到李有思身边,小声道。
皇后有下毒嫌疑,这事念春一早就道明了。
李嫔身子里的薛太后虽然觉着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也差不多明了——女人众多之地,诡谲频生,任何听起来怪异之事,只要混入“情”之一字,便都说的通了。
吴晓月对景慎最喜欢的,同时,因为多了重皇后的身份,她在爱意之外,又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矜贵。
矜贵的人是骄傲的,景慎欣赏有傲骨的人,但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有傲骨——他没有“驯服”女人的喜好!
慎儿对思儿的偏爱,是人尽皆知的。基于此,吴皇后对李嫔“用手段”,也没什么好讶异的了。
若是真正的李嫔,知晓因由后,必定要大闹一番吧?
但此时的身体里,住着的是泽被天下的母后皇太后!
薛太后跟念春说:“关于本宫中毒一事,便都烂在肚里吧。只往后,多长双眼,后宫人多,防不胜防,就算拔了眼前的,后面依旧无穷尽。不如就这么着,总归,敌在明,本宫在暗。”
念春自然是不服气的,但细细一想,又觉着主子真有大智慧。
后宫倾轧,本就层出不穷,此番又是一国之母,想要“拔掉”她,难于泰山崩塌,不如就这么“按兵不动”......
皇后的赏赐刚安置好,贵妃娘娘的所赐便来了。
李有思侧卧在软榻上笑:“这是打擂台呢?”
念春一边给娘娘捏腿,一边说:“可不是?若不是身份上够不着,只怕长春宫那位,要抢在皇后前头!”
李有思身体里的薛太后笑疯了:南蛮那位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吸引住了皇儿。打进宫起,皇儿一月里,总会在长春宫连宿几宿,这是皇后也好、思儿也罢,都无法触及的“恩宠”呢~
基于此,那位小贵妃便养出了目空一切的性子。
也不错,至少给广阔的宫廷,多添了一份艳丽的风景!
薛太后到现在都没有身为“妃嫔”的觉悟,她还留存着属于先太后的姿态与想法——只要皇儿高兴,些许女子,只要不危害皇嗣,也不必太过在意。
而她的“身体”,李嫔娘娘会怎么想呢?
或许会咬碎了银牙,忿忿不平的骂外头的人是狐媚子、妖精托生,也或许会使劲浑身解数邀宠……
谁知道呢?
毕竟,魂已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