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爷爷被巷子深处,背抵着墙边,
面前是六七个家丁模样的人围着,
为首的,穿戴俱是上乘,却是眼底青黑,身形瘦削:
“老子在牢狱里蹲了五年,你居然还有功夫找你老伴?怎么,儿子死了,着急香火了?再生一个让老子继续弄死吗?”
周围的家丁满脸讥笑:
“这糟老头子一个,怕是力不从心了吧。”
可罗爷爷惊愕:
“五...五年?”
“嗤,以为老子被保出来过年,过完年再进去?”男子冷笑一声:“老不死的,那个给你撑腰的县令被调走了,如今这个,可是我付家的人,昨日刚上任,今日我便出来了,正想去找你,谁知你就送上门来了。”
罗爷爷的神色黯了黯,却是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睛,一副任而为之的模样。
可男子却觉得很是没劲,揪住罗爷爷的衣领道:
“怎么?以为老子就这么轻易的让你去死?可放心吧,你儿子在地下等了那么多年,想必很是你们吧,等我寻到你家那个哭瞎了眼的,连着一起去地下找你儿子吧。”
罗爷爷闻言,果然睁开了眼睛:
“有什么冲我来便是,她一介妇人....”
“妇人?!当年若不是她哭天喊地的引来那么多人旁观,老子值当那么丢人?!”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蕴起怒意:
“拜你所赐,老子这五年...过的可一点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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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爷爷的儿子叫罗帆,是个很勤快的年轻人,
少年时便很懂事,很能体谅家中爹娘的辛苦。
罗帆没有读书,因为家境尚不宽裕,
若是再挤出银钱供他读书,爹娘的负担便大些,任由怎么劝说都不读书,
只在私塾里简单识的几个字便辍了学。
用罗帆的话说,读书人可海了去了,
可状元不过就一个,探花榜眼之类,
那些了不起的读书人,不过寥寥无几。
其余的,要么重新苦读,要么就随便找个清闲的活计罢了,
罗帆自知不是读书多厉害的人,才学天赋更不用提,
便早早离开了私塾,到处干活贴补家用。
少年在家时,便是出了名的勤快,
地里的农活悉数包揽了不说,
还还会再农忙之时,将自己家的地里忙活完,
再去别人家地里帮忙干活,
罗帆干活实在,也不会主动索要银钱。
村子里的人过意不去,有银钱的,便给些银钱,
没有银钱的,便是一袋米粮,几捆菜蔬也是要送的。
后来,罗帆十二岁的时候,
跟着同村的青年去镇子上务工,
是给镇子上的大户人家做杂役,平日里不过就是搬搬东西,做做体力活,
罗帆是个聪明的,他没有签长契,
只两年一约,待日后若有更好的出路,也不至于不能脱了身去。
做杂役的日子,是供一日三餐的,
罗帆每日过的很是勤俭,
一个屋子里住着的杂役们,每到晚上闲时,都会凑了银钱买上酒肉,
好好的消遣消遣,
唯独罗帆很是异类,
大厨房里余下的干饼,又冷又硬的,就着凉水也能吃的很香。
三两口的嚼完,便倒头就睡,
任众人如何酒肉飘香皆不为所动。
每每到了年底,众人手上余下的银钱也不过是够宽宽松松的过个年的时候,
罗帆却能攒上许多,小心翼翼的包好,趁着主家给的年休,
破天荒的到镇子上买上许多东西,
甚至还给自己置办了新衣裳,
让同行的杂役很是诧异。
万年的铁公鸡居然会给自己买衣裳了?
若不是要过年了,回家相看心仪的姑娘?
罗帆笑而不语,一家一家铺子的走着,
然后再马不停蹄的回家。
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拿出给母亲新买的镯子,父亲的鞋子,衣衫,
再掏出一些铁器店里新买的工具,
将家里里里外外的地方悉数修缮一番。
漏水的屋顶,透风的窗沿,总归要忙活半天。
母亲看着儿子回来欣喜不已,跟在罗帆后面询问着在镇子上可好?
罗帆指了指自己的新衣裳:
“好着呢~吃的好穿的暖,顿顿还有肉吃,好多新衣裳,穿都穿不过来。”
等忙活完手里的事,再将给父亲买的酒,肉铺里买的肉悉数拿上来,
一家三口美美的吃上一顿。
第二日,再匆匆回镇上去主家干活,
之前罗帆回来给爹娘银钱时,爹娘怎么都不肯要,心知儿子辛苦,如何能收儿子的血汗钱。
后来罗帆便玩笑,说自己花钱没个度,整日和众人吃吃喝喝的,银钱都存不住,若是母亲不帮忙管钱,怕不是等到了年岁,连个老婆本都没攒出来。
这才让爹娘松口,以帮儿子存着的名义将银钱收下。
但罗母不会全收,只拿一半,另一半再偷偷塞回儿子的口袋里,说男人出门在外难免要应酬,
喝酒吃肉的时候,莫不要都让别人,小便宜可贪不得。
任罗帆怎么说自己手里还有余钱,不缺钱之类的皆是无用,
最后每每离家之时,便四处藏钱。
是以每当罗帆走后,罗母都会在家里常见的各个角落,
枕头下,床底下,被褥下,碗柜下,哪里都塞着罗帆留下的银钱。
罗母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在罗父的劝说下,方才碎碎念念着将银钱仔细的收好,要给儿子攒老婆本。
罗帆在外务工的时候,罗父罗母也没有闲着,
一边忙着家中的田地,一边做着各种各样的手工活贴补家用,
罗父编的一手好背篓,是以常常在家编了好些,带到镇子上去卖,
临去之前,罗母再做上好些吃的喝的,还有连夜给罗帆缝制的新鞋子,悉数都让罗父背着去镇子上带给儿子。
罗父这边将背篓卖完,去罗帆务工的主家后门去寻儿子,
却透过门缝里见儿子咬着干饼就着凉水,不远处是同样务工的杂役,大口吃肉喝酒谈笑风生,
两者相比,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