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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二日夜。

丹阳,严氏祖宅。

“东升兄,时不我待,您还是早做决断才好。”

沈氏家主沈文镜的弟弟沈文华耐着性子劝说着。

严氏家主严东吴的胞弟严东升端着茶碗,慢条斯理地喝着,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沈文华实在是受不了了,道:“东升兄,令兄都已作出决断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见客人已经恼了,严东升仍旧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碗,还小心地把盖子盖好,似乎生怕磕碰了这上好的瓷器,看得沈文华脑门儿直突突。

“文华贤弟您也是知晓我严氏族规的。此事干系全族存亡,便是家主许了,也得族中公议,眼下八位族老还有三位没有回信,劳烦贤弟再宽限些时日。”

沈文华气得快要开裂,霍然起身,冷声道:“当此十万火急之际,你严氏竟还要如此敷衍,好自为之!”

说完,起身就走。

“贤弟莫急,且在府上再歇一日,来日应该就有结论了。”

沈文华迟疑了一下,还是断然摇头道:“来不及了,告辞!”

目送沈文华离去,管家严大凑过来低声道:“二爷,有生客来访,自称内阁中书舍人。”

严东升视线恍惚了一下,旋即侧头问道:“不见是不是不好?”

管家严大苦着脸:“二爷,都这个时候了,您就莫要开玩笑了。”

严东升沉着脸,吩咐道:“去,盯紧了姓沈的。”

半个时辰后,如松厅。

严东升不紧不慢地来到时,却见一名身材欣长、满身风尘的青年正吃着点心欣赏观沧图。

荆无病回过身来,也不行礼,只负手而立,昂然问道:“严氏,尚为大周臣民乎?”

一见面就道出诛心之问,极为无礼。

严东升脑门突突了一下,旋即冷哼一声:“你这是求人办事该有的态度么?”

荆无病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拿起茶碗自顾自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道:

“二爷不要搞错了,朝廷有决心有信心有能力独立平定江东叛乱,不需要求助任何人。

反倒是江东,吴郡五家已经举旗叛逆,丹阳北部刘、林两家也已附逆,现在到了你严氏决断的时候了。

若是严氏也要附逆,只管砍了我的脑袋做投名状。

若是不想附逆,严氏需要主动叫朝廷看到严氏的忠心!”

严东升也走到椅子上坐下,也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碗喝了起来,并不回应。

荆无病放下茶碗,也不与他比定力,自顾自说道:“二爷马上组织人手去接应王师南渡,这是其一。其二,筹措粮草军需。迟恐徒劳无功。”

严东升终于再也压不住火气,重重地砸下茶碗,沉声道:“你一个小小中书舍人,竟敢如此颐指气使?”

荆无病不以为意,仍旧语气淡然地道:“朝廷对发兵南下是高度一致的,但对如何平叛略有分歧。明相一力主张先分辨忠奸再动手。”

皇帝却是不想这么麻烦的,只要没有及时主动自证清白的,都是逆贼!

严东升面色愈发难看:“你这是威胁我么?我严氏便是不肯附逆,也可无声无息砍了你,嫁祸给逆贼!”

荆无病仍旧不为所动,只是淡然道:“我敢孤身前来,便是不惧死,二爷因何以死威吓?

朝廷大军昨日便已到了江北,想来庐江上下已经在准备船舶。只要过来三千人,横扫整个江东不在话下。

反正江东已经反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扫荡个干净,白纸之上更好作画不是么?

我在寿春时也曾善意提醒九江豪族,奈何有人偏要当成耳旁风。二爷还要用心领会朝廷最后的善意才是,切莫自误。”

严东升冷哼一声:“果真朝廷要倒行逆施,我江东绝不会束手就擒!”

荆无病仍旧淡然道:“二爷莫要说这等没营养的气话,大周方圆万里,只有北燕的铁骑可堪一战罢了。不信便继续观望,只不过事了之后,严氏要如何收场便不得而知了。”

严东升沉声道:“原来朝廷都是你这等自以为是的狂徒,怪不得会把局面搅和得如此糜烂!”

荆无病豁然起身,道:“听说东边的向氏刚刚平定了内部叛乱,我这便过去瞧瞧,西边的事便交给二爷了,相信二爷一定可以办好。”

“竖子,如此无礼!”

“二爷且留步,不必送了,抓紧办正事要紧。”

目送这狂徒施施然离去,严东升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管家严大凑过来道:“二爷,怎办?”

严东升冷哼一声:“洗洗睡了!”

管家严大被噎了一下,旋即苦着脸道:“二爷莫要怄气,形势比人强,总得选一边站的,墙头草可没好下场。”

严东升越想越生气,怒道:“黄口小儿,竟敢对我严氏颐指气使,谁给他的狗胆?”

管家严大眼珠子一转,小心地建议道:“二爷,要不派人去做了他?”

严东升梗着脖子没吭声,却听管家又道:“二爷,要不再把沈文华叫回来谈谈?”

“谈个屁!吴郡那群废物能成事才有鬼。先前朝廷把吴成雄逼走,就是防着丹阳跟随吴郡反的。这步棋,人家早就埋好了的。你再看看吴郡那群废物都下了些什么臭棋?”

管家严大诧异道:“二爷,既然您早有决断,怎地还要生气呢?”

严东升怒道:“那竖子来了就颐指气使,不仅半句好的没有,竟连半句实的都没有,你说他是不是看不起咱们?他凭什么看不起咱们?!”

管家严大一听,登时明白了,原来是什么好处都没给,当即宽慰道:“兴许事后会有?”

严东升冷哼一声:“有个屁!能保住咱自家家业就不错了。吴郡被清空以后,朝廷肯定要吃独食。”

管家严大一听,也苦着脸道:“二爷,这又叫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不讲道理呀?吃独食会没有朋友的,不能这么小气吧?”

严东升悲愤交加地道:“人家拿着刀过来的,就没打算跟咱讲道理,上来就问是忠是奸,奸的直接杀,忠的还得自证,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九江那边,宋氏族老只是发了一句牢骚,就身死当场,还差点被人家族灭,宋氏连个屁都不敢放。

三千骑兵,进寿春只转悠了一刻钟,九江上上下下就麻了爪,予取予求。

除了吴郡那些鬼迷心窍的蠢货,我江东根本没想过造反,但朝廷却是真来杀人了!”

管家严大心惊胆战地苦着脸道:“二爷,您赶紧拿个主意吧!”

严东升重重地呼出口浊气,眸光陡然凌厉起来,吩咐道:“传讯春谷县,叫咱们的人搜罗船只,全力协助王师南渡!

咱家的人手全部撒出去,把吴郡的人和刘、林二氏的人全部抓起来,反抗的就地格杀!

组织青壮登城准备御敌!

另外,给我准备点人,我要去跟王长生谈谈!”

听到二爷如此吩咐,管家严大脸上的苦相却烟消云散,一句废话没有,便匆匆照办去了。

身为豪门管家,脑子不好使可不行。先前不过是垫话叫主子宣泄一下罢了。

目送管家离去,严二爷幽幽地叹了口气:“严东吴,你不是自诩才智无双么?怎地就栽在吴郡那群废物手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