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皆沉默不语,只静静听着里正描绘栖月楼的盛景。
那雕梁画栋的奢华楼阁,冒雪步行而至的达官显贵,那从晨至昏络绎不绝的车马人流。
聂文婷快要吧嘴唇咬破了,她原本以为只要她努力些,多摆摊吆喝,有朝一日便能超过聂芊芊,可现在这些话将她的幻想彻底击破,碎得连渣都不剩。
刘春花盯着地面结霜的枯草,喉咙发紧。
那个在她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的前弟媳,被聂二壮打得缩在灶台后的女人,如今竟成了福林县最大酒楼的东家。
想到日后村人提起"刘燕"时那羡慕的语气,想到自己村子里再难挺直腰杆,她只觉胸口发闷,仿佛有块大石头压得喘不过气。
"怎么会这样呢..."她喃喃自语。
为何短短时日,竟成了云泥之别
次日寅时三刻,刘春花母女早早就起来,她们要亲眼看看那栖月楼,究竟是何等模样。
让她们没想到的是,始终醉醺醺的聂二壮也早起了,难得的没有一身酒气,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两人,“我也要去。”
刘春花瞥了聂二壮一眼,没说话,自从二壮日日酗酒,不给家里赚银钱后,她没给过一个好脸色。
三人迎着晨色出发,很快到了福林县栖月楼。
栖月楼不难找,进到十字街朝着最高的角楼走去,便能找到。
三人站在拐角处,看着不远处的三层角楼翘檐入云,鎏金匾额在日光下泛着暖芒,眼中都是惊诧。
刘春花不认识字,盯着斗大的金字牌匾,拽了拽聂文婷的衣袖,“这是栖月楼吗”
聂文婷倒是跟着他哥学过几个字,艰涩的回道:“是栖月楼。”
刘春花仍是不相信,“会不会是名字重了,这福林县就一个栖月楼吗”
可是很快,三人不说话了,因为他们看到了刘燕。
刘燕因着要做饭,穿着并没有多华贵,可掩不住眉眼间的舒展亮堂,藏都藏不住。
刘燕身后跟着几个伙计,都低着头微微躬身,认真的听着刘燕说话。刘燕手指了下门口处的积雪,赶忙有伙计上前拿起扫帚扫地,这其中还有一个他们认识的人,清河村的阿牛。
这下他们没法再骗自己了,这里就是里正口中的栖月楼,是刘燕的栖月楼。
看刘燕这架势,确实是这栖月楼的管事无疑了。
刘春花心里不是滋味,看看刘燕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明明她才是未来的举人娘,该过上这样张嘴吩咐人的生活,咋地让刘燕先过上了。
聂二壮用力眨了眨眼睛,死死盯着刘燕,将她从头看到尾,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刘燕过年的时候他并没有见到,没看见刘燕的容貌气质,穿着打扮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身着簇新的藏青色衣裳,面色白里透红。头上一支乌木簪子挽着利落发髻,簪头嵌着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虽无华服珠翠,却难掩贵气。
这样的刘燕,怪不得村里人会说她被县令大人瞧上。
聂二壮再低头看看自己衣服,鞋面结着泥霜,黑棉裤磨得发亮,前襟酒渍斑斑,酸臭混着汗味扑鼻,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他说不上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感觉眼睛发酸,嘴里发苦,比生病时喝的苦汤子还苦。
心里不得劲,像是被细细的针扎着。
他后悔,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这段时间,他才发现刘燕是个多好的婆娘,踏实听话,有刘燕在,他能吃上热乎饭,穿干净的衣服,睡热乎炕。
可刘燕走后,明明他有家人,却无人关心在意他,他过的像是一个流浪汉。
聂二壮望着光彩照人的刘燕,悔意如潮水般翻涌,却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只觉浑身发窘。
曾经他是家中说一不二的男主子,如今却落魄得衣裳污秽、形容猥鄙,再出现岂不是会被看轻笑话
聂文婷:“二叔,这二婶日子过的这么好,我们沾不上光便算了,你怎么还沾不上呢,毕竟是曾在一起过日子的两口子。”
若是平日,聂文婷这么说,聂二壮定然要冲上前,可这次,他却一动未动,只是转头冷冷的看了聂文婷一眼,转身默默走了。
刘春花没想到聂二壮就这么走了,白了一眼,“怂货一个!”
嘴里这么说,他们也只是在角落看着,直到刘燕回了屋里,只剩下几个伙计在门外扫雪。
聂文婷再也忍不住了,心中嫉妒的火都要把她点燃了,她走过去,对着门口几个伙计道:“几位哥哥,这里可是栖月楼,你们掌柜的是不是方才那婶子,叫刘燕”
一个伙计抬头看向说话的人,见是一个圆脸小眼睛的女子,看着挺憨厚的,可这眼睛却很贼,一个劲的转。
他立马警觉起来,“你是谁,问这些做什么”
其他人也都蹙起眉头,一脸不善的看向她。
聂文婷有些紧张,却还是壮着胆子说,“我是她侄女,我就是想告诉你们,可别被她骗了,她可不是什么县城的富家贵夫人,她就是个村里的村妇,而且还是和离的!”
话音落下,聂文婷在他们脸上却没看到被欺骗恼羞成怒的神情,而是一个个都浓眉倒竖,极其的愤慨。
“你有病啊!”
“这是哪家的疯子,竟敢来栖月楼撒野!”
“小丫头年纪轻轻的,嘴巴放干净的,我们掌柜的那也是你能议论的!若不是看在你是个姑娘的份上,我早就揍你了。”
聂文婷被他们的样子吓到了,向后退了两步,“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们这么激动做什么,她真就是和离的农妇。”
说完,伙计们更加气愤了,捏着扫帚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是个什么货色,来编排我们掌柜的!赶紧滚,否则就算是个姑娘我也要动手了!”说完,将扫帚高高的举起就要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