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小说旗!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果真在锦鸾宫水仙花盆发现好些砒霜,皆用牛皮纸封好,掩在土里。

康皇后的死在贵妃的沉默与确凿证据间有了定论。

贵妃从美人降至最低一等的淑女,裁撤一切奴婢,独身幽禁不得踏出房门。

似乎谁都不意外陈贵妃毒杀康皇后,毕竟她心狠手辣。

然而,也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议论得最多的依然是靖王的死。他死的日子新鲜,场面也凄厉,聊起来更具滋味。

那些嗡嗡唧唧的人如同春来的麻雀,这里聚一堆那里围一群。待人走近,警觉地弹开脚步又不说了。

如此,在宫里宫外的闲言碎语中,飘来一个春天。

入春以来乏絮儿得很,说不上是春困还是因为亲眼目睹李效的死,总觉没精神。

时常发梦,梦中偶尔是李效玩三国杀,或是他在雪地里躺下的样子。哪一个他都对她笑,然而笑也笑得无力。

礼部会同宗亲定好日子下葬,二月初六,是个晴天。

这时节已是莺声燕语,绿芽初发。官道上,送葬队伍走得缓慢。絮儿一身素裹,慢悠悠颠在车轿。轿帘偶尔被山风吹开,除了山还是山。

由远及近传来马蹄声,倏地车帘由外撩开,是李辞。

他一身缟素骑着白马,从上到下都是白的,显出比旁人更深的哀思。

恒荣帝闭关去了,贵妃终身幽禁,皇后开春病重,李赟中毒还没好。细算下来,除了长公主与老一辈的几个王爷,在京亲眷里唯有李辞算是亡者至亲。

絮儿凑去,索性将车帘完全挑开,“还有多久到呢?瞧你热的一头汗。”

伸出绢帕替他将额上、鼻尖的汗水擦了。

李辞朝前望一眼,转回目光,“快了,按礼部掐的时辰,大约还有两炷香。”

因皇上把写祭文的差使交给他,又算与李效交好的皇子,葬礼许多事宜交给他来办。

接连劳累一个月,往日如炬的眼睛略显疲惫,眼底布满血丝,眼下也笼着两团淤青,是休息不好的缘故。

絮儿想起李效走的那夜,她因发急从榻上跌落下来,李辞抱着她,生怕她弄伤自己,被她狠狠咬了肩膀一大口。

好像留了疤。

这些日子因在麻期,两人没同房。自然了,絮儿也没心情与他欢好。不知那疤好了没有。

这会儿瞧他面容憔悴,忽发良心问,“你肩膀还疼不疼?”

李辞歪下眼瞧左肩,不知要笑还是哭,“一个月了你才问?”

絮儿有些难为情,撇下车帘道,“那日不是存心咬你,一时情急。”

“知道。”李辞撩开车帘,笑意温柔。

乐得见她终于有了点活人气。两腮圆鼓鼓的,眼睛虽因哭过红肿得很,倒比前些日子有了光彩。出门送葬一趟倒是对了,总比她日日窝在屋里发呆的好。

“我命人在陵前收拾了两间干净屋子,到地方自有人引你去歇息。”

丢下这句话,李辞骑马往队伍前头去了。

皇家葬礼规矩大,郡王出殡,一路封路回避,不让百姓围观。几百人的送葬队伍像条白蛇,蜿蜒盘旋在官道上。

阵仗虽大,一切却按部就班,什么时候哭,哪几个人哭,哭多少声都有数。因为是调度出来的哀痛,反而不那么悲伤。

这两月陆续大哭过几场,絮儿的眼泪好似流干。目送那口雕花描金棺椁入土,又看杀了好些牲口陪葬,甚至看到殉葬的金银珠宝,皆无知觉。

唯有最后漫天的纸钱飘起来,像片片白雪飘落。她想起雪地里和李效的秘密,或许那时候他已在默默服毒了。

眼泪模糊视线,到底没落下来。她将脑袋朝天仰,生怕礼部尚书见了,指责她哭错时候不合礼法。

絮儿在心里默默祝祷,希望顺李效的心愿下辈子他托生为鸟。要不就托生到一户疼爱孩子的普通人家。

整场仪式结束她都没掉泪。回到隐春园已经夕阳西下,她困倦的脑袋搭在李辞肩膀,沉默半晌才吧嗒吧嗒滴落眼泪。

“擦擦。”

李辞递上他的帕子,絮儿接过沾了沾刺痛的眼角,扭头望着窗外闷人的春景自语。

“前些日子听朱美人说,贵妃娘娘有日子不吃饭。”

李辞嗤笑了下,垂头在榻桌捻着一颗细小砂砾,“哪儿来的贵妃娘娘?”

“就是陈淑女,”絮儿连忙改口,红肿的眼睛闪烁疑惑,“真闹不明白,她既看中十弟,为何还要逼死他?”

手上捻着那颗砂砾,李辞轻笑了声,“她看中的自始至终都是她自己,十弟不过是她渴求权力的化身罢了。”

一句惊醒梦中人,絮儿望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喃喃道:“难道她不能渴求权力么?唐代还有个武则天呢。”

李辞一惊,这话还好是在他跟前说,假使在外说起来,定要问她大不敬的罪名。

见她伤怀,他便软下声音,“做女皇何其艰难,不是人人都有那份胆识与魄力。”

“没有便不去争了么?”絮儿笑着扣手,垂着脑袋看掌纹。

“陈淑女虽没能为,到底比她不中用的哥哥好多了。倘若她是男人,自然有建功立业的坦途可走,而不是靠生孩子笼络皇上的心。”

李辞沉默下去,好半天才补一句,“你说的情形本朝本代是没指望。”

絮儿却笑得笃定,“一代一代人努力,总会等到那一天。”

笑过后又叹息,“不想攀登权势的非让他攀,想闯荡的偏被束缚手脚。害了多少人呐。”

李辞微微偏过脑袋瞧她,“想十弟了?”

絮儿点头,“他可怜,没有遇上好母亲。”

说着捧正了李辞的脸,“争权也好,夺势也罢,都是自己的事,千万别带累孩子。母爱绝不是那样。”

李辞的脸被她捧得热乎乎,疲惫的心跟着松缓,调侃道:“我看你身上的母爱倒是多。”

絮儿不明所以,“胡说什么!我没生养,哪来的母爱?”

那双眼睛肿得像桃,眸子虽红,却是清亮亮的。李辞没忍住,吻在她眼皮,“待麻期过了,咱们生个孩子。”

絮儿一拳打在他肩膀,“什么人呐,自家亲兄弟才入土,就热辣辣盘算起这档子事。”

“兄弟?”李辞连连点着下颌笑,“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来的兄友弟恭?”

察觉他眼内一闪而过的落寞,絮儿反去安慰,“无情最是帝王家,有权有钱也是帝王家。噢,你们帝王家富有天下,还想要真挚感情,还让不让普通人活了?未免太贪心了些。”

这就是絮儿安慰人的话,虽是不中听,倒有一份恰当道理。

李辞抬手轻捏她脸颊,“那你还让我做皇帝?”

经过一连串变故,对他做皇帝一事絮儿已无执念,安安稳稳度过余生最好。却不忍心让李赟那样的蠢才荼毒社稷。

她轻轻撇了撇嘴,“真是好笑,什么叫我让你做?倘若我说话算数,现在就封你为太子。气死燕王两口子才好呢。”

日头完全浸没在西山浓黑的天际线,眼看入夜。

李辞拥着她躺倒在榻,盯着天花板层叠的藻井纹路发呆,那些莲花瓣像浪潮,一层层涌到他眼前。

母后的脸,太子的脸,李效的脸,随那些花瓣不断闪现又退下,闪现又退下。

每次他的沉默都伴随沉重心事,絮儿一惊,翻身看他如同拷问,“又在想什么?”

骤然被惊醒,眼前凑着絮儿既认真又孩子气的脸。

李辞所有愁云飘散。一手搂她,一手垫到脑袋后,轻声笑起来。

“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和你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