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位考生排成一行,捧着药篮子,由白旅齐进行检阅。
白旅齐撸着胡子,缓缓经过考生的面前,时不时伸手拨拨他们的药篮子。
随后才在其中一名考生面前站定,拿起一片草药闻了闻:“炒栀子?”
考生见到自己受到重视,简直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回大人,是炒栀子。”
“那你说说,病人是何病症,你要用这些药?”
“病人腹部疼痛,按压肝部有疼痛感,考虑肝火滞热,血气郁结。久治无效,导致湿热内蕴,逼发双腿脓疮。故而他需要内外同服,才能彻底根除。”
“好,你继续说。”白旅齐撸着胡子,连连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考生一听,满怀希望,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赶紧说道:“病人急需疏风清热,化湿解毒。所以我开了赤芍、白鲜皮、生甘草、地肤子、泽泻和黄芩,三碗水熬成一碗喝下。”
他略显紧张,用力咽了咽口水,清了清嗓子,见白旅齐依然站在他面前,没有离开的意思,又赶紧接着道:
“脓疮处用白丁香、铜绿、乳香、硫磺融化后涂抹,不出半月必有好转。”
就因为白旅齐语焉不明的点头,让这位考生突然信心大增,喜形于色。
白旅齐继续下一个考生的药篮子里看,一边看一边点头:“你们这几位的用药和上一位的都差不多,看来都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几位考生面面相觑后,才恭敬地点头应道:“是的。”
白旅齐轻上“嗯”了一声,眸里没有太多起伏,依然是气定神闲往后走。
直到看到罗大学子的药篮子,才又停了下来:“我刚才看到你给病人把脉了,说说你的看法。”
罗大学子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很快恭敬应道:“病人弦脉绷急,状如牵绳转索,正是热毒入侵,困扼阴气的表现之症。”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他体内火毒炽盛,伴有发热症状,从而引起血毒疮疡。应以败火祛毒为主,故而引用黄芩、竹叶、知母、天花粉,此类性寒质润的药材为主即可。”
白旅齐似乎对他的话有了一丝认同,嘴角微微翘起,轻笑:“你这脉象诊得倒颇为仔细。诊脉功底不错。”
他这一番点评,立刻引来众学子的一片钦羡之声。
也令罗大学子不禁有些得意起来,心里最后的那一丝疑虑烟消云散,直觉自己将成为太医院颇受器重的内院弟子之一。
至于罗大公爷。哼,不过是一个高高在上,连病人身体的恶臭都闻不得的贵公子而已。
而那林竹唯,哈,这次连药都不会抓。
看来她也只不过就是一个空有学识,临到要上战场,便只能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的缩头乌龟罢了。
他霍大学子第三轮考核,怕不是要稳坐榜首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忍不住翘起来,眼里都是得意忘形之色。
当然,除了他如此想,显然其它考生也是如此想的。
白旅齐接下来都是简单看了看考生的药篮子,脸色渐渐的却是越来越凝重,完全没有了此前的平静。
直到走到林竹唯面前,他眼里闪过一抹异样,挑了挑眉问:“林竹唯,你难道不知道这次要考核的内容吗?”
“回大人,我知道。”林竹唯点头应道。
“那你说说,考核的是什么?”
“考核的是我们看诊、开方子、抓药的综合能力。”
白旅齐点头:“说得没错。之前两关考核的都是单一的能力,你能拿到榜首,很是不错。但若你第三关被裁汰,照样无法拿到我们太医院的名额。”
林竹唯神色平静:“回大人,我明白。太医院的考核自然是公平公正的。”
白旅齐欣赏地点头,又出言提醒:“那你为何不去抓药?不抓药如何治病?”
未待她作出回应,白旅齐便表现出求贤若渴,十分为她惋惜的模样,继续道:
“本大人看在你两夺榜首的份上,我可额外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给他看诊抓药,如何?”
“多谢大人厚爱。”
林竹唯语气淡淡的,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起波澜:“不过如此机会,考生怕是用不上了。”
“哦?为何?”白旅齐眼底的笑意加深。
林竹唯突然低笑起来:“他又没病,为何要吃药?”
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哗然。
“她莫不是疯了?这还叫没病?”有考生低叫。
“是呀,先不说他脸上毫无血色,就连那双腿上的脓疱都已经出血了,怎会无病?”
“而且刚才白大人不是肯定了罗兄的诊脉能力了吗?”有学子轻轻推推罗大学子,“这脉象总做不得假吧?”
林竹唯像没听到他们的质疑一般,神情自若,只看着白旅齐沉默不语。
白旅齐轻笑,语带警告,戏谑:“你执意坚持吗?机会可是仅此一次。以后太医院的门可不是你想进便能进的。”
林竹唯坚持:“若太医院的选拔是公平公正的,我又何须担心?”
白旅齐不再勉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黄悉书见他回来,笑着问道:“如何?这些考生中,可有能力上乘者?”
白旅齐答非所问:“考生倒是个个踌躇满志,抓的药方子可是一个比一个认真。”
黄悉书低笑:“哦?”
白旅齐撸了一把胡子又道:“倒有一个人是个例外。那林竹唯坚持认为,那患者没病,不愿开方子抓药。”
黄悉书一愣,随后笑道:“这倒是出人意料。”
谷雨南又与两人聊了一下,随后才挥笔写下入选者名单,并把它交给小御医去宣读。
众考生又再度提着心眼子,紧盯着小御医手中决定他们前途的名单,屏住呼吸,一瞬不瞬。
“第三场考核榜首……”小御医故作神秘扫了众人一眼,才扬声道:“林竹唯!”
“怎么会这样?”
那个被白旅齐详细询问的考生惊呼,他没想到结果与他想的如此大相径庭。
“大人,是不是搞错了?”他不满地拧眉,“林竹唯甚至连药都没抓,如何当得起榜首的位置!”
黄悉书冷冷哼道:“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无疾苦。除了林竹唯,你们中就无一人有此魄力。”
“大人,我们十个考生,有九个都认真看诊了,一致认为该病患不可能无病。难道我们众人都错了?”有考生不服气地发问。
“混账!何时大夫看病也要随波逐流,少数服从多数了?”黄悉书勃然大怒。
那个考生被一顿骂,吓得双腿发抖,脸色发白,不敢再出声。
大殿内的气压一下子跌到了冰点,压抑得似乎针线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白旅齐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既然众人都不服气,那林竹唯,你来说说,怎么一回事。”
“是,大人。”林竹唯恭敬回道,缓声道,“病人确实弦脉绷急,状如牵绳转索。这并没有错。”
林竹唯抬眸淡淡看了霍大学子一眼,他黯淡无比的眸,终于又重新扬起了光芒。
“但……”她突然话锋一转,“病人身上除了有一股恶臭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我掰开他嘴巴一闻,那味道益发浓烈,因而我断定他,必是半个时辰前吃了五益子,从而伪装出这种脉象。”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霍大学子更是面红耳赤,亏得自己还自信满满,现在却像被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他没想到她竟心细如发至此,心下不得不佩服至极。
林竹唯继续道:“我再观其牙口,却是白皙如雪,整齐划一。试问一个久卧病榻,受脓疮毒症折磨已久的病人,怎会有心情顾顾及这些?”
众人这下个个面露愧色,手里捧着的药篮子,竟成了烫手香芋,丢也丢不得,吞也吞不下。
他们这才惊觉,自己与林竹唯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一个小小女子,竟打败了一众眼高于顶的男子,真是令人羞愧无比。
林竹唯突然轻笑:“自然,他双腿上所谓的脓疮毒瘤,也并不是真的……”
白旅齐和黄悉书两人,赞赏地点头,对她的表现满意极了。
谷雨南深邃黝黑的眸里看不出情绪,只听他淡淡道:“行了,起来吧。”
众人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