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了许久，久到陈塘已经靠着伊娜睡了一觉都还没到。
“你不会想把我们拉到山里卖了吧？”陈塘揉着眼睛道。
因为这里真的很荒，有一种荒郊野外之感。
“快到了，就在前面。”江晓平静道。
“前面？”车在一条公路上驰骋，周围开始出现少有的人家，还有一条溪流，“噢，你想杀了我们抛尸荒野吗？”
“……”江晓闭了闭眼睛，不想说话。
没意思，周淮阳身边的人连玩笑都不会开。
陈塘扭了扭脖子，重新躺下，靠着伊娜。
“我想了个名字，叫韩轻悠，韩姓，韩风会照顾你，轻悠，听起来感觉没有束缚，一身轻。”
“韩……轻悠？念着还不错，就这个吧。”伊娜开心的笑着。
陈塘突然坐起身，望着窗外，神情严肃。
伊娜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车已经开进了一座城市的外沿，正沿着那条溪流不断向前。
“这是哪里？”
“闵阳，观悦林，溪河汇海。”陈塘沉声道。
“为什么来这里？”伊娜不解。
陈塘身体放松，看向前面，勾着唇角，缓缓的开口：“对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她在问前面开车的江晓，眼里满是探寻。
“等会就知道了。”江晓还是将答案隐藏。
闻言，陈塘也不急了，漫不经心的欣赏路边的风景。
打开车窗，就能听到溪流叮铃哗啦的水流动声。
等到车真正的停下来，他们面前出现的是一座疗养院。
江晓打开了陈塘手边的车门，看着里面失了魂魄般的人，说：“现在能猜到周哥带你来这里做什么了吗？”
陈塘抬眸，银丝在风里摇曳，深紫色的双眸里蓄满了晶莹薄泪，眼角微微发红。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她问的哽咽。
江晓却说：“本来你这辈子都不会来这里的，周哥不愿意你再见她。”
“凭什么他不愿意就瞒着我，林鱼是我的！这辈子除了死，都摆脱不了我！”陈塘吼道。
江晓无声的笑了一下，抬了抬手，指向疗养院旁边的密林：“她在那里等你。我就不送你过去了，相信你能找着路。”
陈塘像疯了般下了车，朝那个方向奔去，没有一丝犹豫。
“陈塘！”江晓神情凝重，“你知道为什么围杀你的是周哥吗？”
陈塘猛地身体顿住，冷笑道：“他不就是想除了我，为他的爷爷和妹妹报仇吗？他杀了一个我身边人，够了吧？”
“不，不仅仅只有这一个原因。”
“噢，那应该还有为祁楠解去麻烦，只要我死了，就没人能威胁他。”
“其中一二你都猜对了，剩下一个，让她告诉你吧。”江晓说完回到车中，拿手机发消息。
还有什么？林鱼……
陈塘在原地思索了半天，选择继续向前走去。
还活着是吗？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
“救救她，海水要涨潮了！那里有一个人躺着，快！”
“救护车来了吗？来了，好，不用谢，衣服我回去换一下就好，等会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喂，醒醒，还活着吗？天呐，脑袋怎么有血！今天你运气好，碰上了我，这么晚的天，要不是我给爷爷奶奶们拍照走的晚了些，根本不会遇上你，我送你去医院哈。”
“是从坎上不小心摔下来的吗？撞着石头了？”
“唉，我就知道那里危险，还好没有踩。”
“啊，是被人欺负了？校园霸凌啊？那么远的地方，现在的小孩儿胆子真大，没遇见我你可能都没命了！你父母呢，我跟他们说。”
“都不在吗？下次看见那几个欺负你的人，记得躲远点，然后跟我联系，搜集好证据去跟警察叔叔说。”
“小事儿呐，你这么乖，这么可爱，她们就是嫉妒你，你要变得更好，追不上你，最后只能仰望你。”
“我有个妹妹比你小两岁，也超级可爱！学习成绩特别好，你看照片，旁边的是我弟弟，特别帅气，学校里很多女生喜欢他。不过他还小，初中，没成年。”
“我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打工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哇，你怎么搬到我隔壁了？”
“我来这里还没交着朋友，之前还被骗过几次呢，遭受了社会毒打，可不敢随便相信人了。”
“唔，你陪我？可以啊，我很喜欢小孩子，软乎乎的，小时候我弟弟妹妹们有些调皮，总是喜欢到处跑着玩，宛姨一转头，人就没了。”
“不是亲弟亲妹，宛姨的孩子，但我经常和他们玩。”
“今年我打算回家过年，回去待段日子，几年都没见他们了，不知道有没有长变样，打电话总是说想我，这次那个工作老板人好，工资待遇也不错。”
“跟我一起回去？可以啊！本来还想着你一个在这里太孤单了，回去了你可以和我妹妹玩，她性格很好。”
“……”
………
往事种种如烟云般在陈塘脑子里浮现，本来可以永远这样下去的。
明缇说，要将她留在身边，为什么不控制她，那样她就永远都走不了。
不好，没有情感，没有情绪，就不是我想要的林鱼了。
观悦林是一个野生自然公园，许多植物都是自然生长，一条小溪贯穿整片森林，与远处河流交汇入海。
这里陈塘来过，绕过转角，便看到那熟悉的背影。没有正面，但陈塘很清楚，那是林鱼。
坐在一张轮椅上，看着远处的溪流，仿若时间静止了一般，只有风动鸟叫。
陈塘觉得一切都像回到了过去，所有事情还未曾发生之时，安宁和谐。
她快步奔跑过去，衣帽被吹落了，散下那如月光般的银丝，脸上是失而复得惊喜。
林鱼像是睡着了一般闭着双眼，衣服穿在身上就像个空架子，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陈塘放轻了动作，不管地上有多脏，坐了下去，目不转睛的盯着林鱼。
好久不见，我的小鱼。
周淮阳居然是骗我的，真坏。
祁楠也知道。
死而复生他确实做不到，因为你根本就没死。
陈塘就这样安静的坐在林鱼脚边，仰着头，看她的容颜。
她睡着了，不想吵醒她，我等她醒过来吧。
她这几年过的很不好，都怪我，意气用事，没有及时去接她回来。
林鱼，从那之后，我想过你说的那些话，再也没伤害过无辜之人。
我也没再伤害你的弟弟妹妹，不然你肯定又要厌恶我了。我还将所有伤害过你的人全部弄死了，开心吗？死的很惨，我保证他们死去最后一丝感知消失前的每一秒都在痛苦中。
要是你没离开我就好了，那些人绝对不会那样欺负你。有我在，谁都不敢。
很累吗？你睡了好久了，跟你这样待着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陈塘看着看着满足的笑了起来。
她看了看林鱼放在膝盖上的手，心中一动。
慢慢移动身体，渴望般的将脸搁在那双手上，没有用力，只是轻轻的贴着。
即便如此，陈塘也开心的不行。
可下一刻，陈塘感觉那双手动了一下，随即撤了下去。她惊讶的抬起头，一眼便看见了那双带着疏离与冷漠的双眼。
陈塘咬了咬唇，犹豫的想要开口。
林鱼却抢先了他一步，虚弱无力的声音很凉薄：“你终于来了，陈塘。”
陈塘眼睛一亮，欣喜道：“你在等我？”
“嗯，等你很久了，再不来，我便没法在等了。”
林鱼说的缓慢，陈塘一字一句听着，认真的模样，像生怕漏了一个字般。
林鱼：“还记得这里吗？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
陈塘侧头，看见自己当初受伤掉落进溪流边的草地上，“嗯，记得。”但不是第一次。
林鱼：“如果再来一次，我多希望当初没有见过你。”
陈塘身体一颤，“还是那么恨我吗？”
林鱼扯了扯嘴角：“如何不恨呢？我只是个平凡的人，想过平凡的生活，怎么就那么难呢？”
“我不会原谅你，就像周淮阳不会原谅我那般。”
陈塘喉咙发苦：“我可以弥补的，让我做什么都行。”
林鱼：“弥补能让爷爷复活吗？弥补能抵消周淮阳六年的痛苦吗？弥补能让时间倒流吗？陈塘啊，太晚了。”
陈塘低着头，仿若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懊悔，“那我该如何做？我知道错了。”
林鱼：“有些事情能挽回，而有些事情做再多，都挽回不了。”
“陈塘，我曾经向周淮阳请求，将你带过来，我想亲手了结这一切，可他总是拒绝，说他能解决。”
“但这是我惹出来的祸，怎么能让他的双手沾满鲜血呢？“
“还好，最后的时间里，还是来了。”
林鱼笑得越来越痛苦，眼泪缓缓的淌落，顺着突出的颔骨滴落。
“我知道你的弱点，更知道只有我才能让你彻底崩溃，所以这一次，我要让你亲眼见到我的死去。”
陈塘震惊的张着嘴，拼命的摇头，眼眶不断的涌出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一滴一滴的滑落。
“不要，不要这样林鱼，不要，求你，不要死……”
陈塘抓住林鱼的手，想将她拉起来，“不要，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
骨瘦如柴的手软绵绵的，根本没有丝毫力气，握在手里，和雪花一般，抓得住，留不下。
陈塘恐惧着，不停的呢喃：“我已经变好了，以后不会再伤害其他人，真的，我不要你死，真的不要……”
“我才刚见到你，才刚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不要，不要让我这么快失去，真的，求你了。”
“陈塘，你今天来，或不来，我都会死去，早就无法改变了。”
“下辈子，不要再让我遇见你了……”
林鱼双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刀，刀尖插入陈塘心脏半寸，深度过于浅，让陈塘一时没有察觉到疼痛，只是等到鲜血流到了地上才惊觉。
少顷，她像认命了般握住林鱼的手，用力，让刀插入的更深，深到只留下刀柄在外面。
“下辈子，我还要遇见你，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一定不会做让你讨厌我的事了……”
你是属于大海的鱼，哪怕普通，依然自由，而不是被困在满是污泥浑水的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