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德尔感觉自己身处噩梦当中。
他对高级执政官代理的一些做法也感到不满。
在之前挖出资源部从事奴隶买卖的事情上，也看得出赫尔的做事果决。
两个人都是性格非常强硬的类型，一旦他们见面很可能会闹出一些不愉快。
因此吉尔德尔才想从中平衡双方的矛盾。
希望能尽可能庇护自己下属，同时也做好了在必要时刻向高级执政官代理低头妥协的心理准备。
但是...
赫尔的言谈已经远远超出了吉尔德尔可以平衡的极限。
甚至他自己都已经被卷了进去。
遭到那位高级执政官代理的记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之后肯定会被报复，一旦被抓到把柄很可能会被免除职务。
到时候不仅永无出人头地的机会，至今为止建立起的事业与在贵族中的信赖关系也会很快崩溃，自己的家人也很可能会流落街头。
女儿才六岁，每次回到家，那个孩子都会高兴地跑过来迎接。
就是了为了守护这份幸福，吉尔德尔才一直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再怎么说，你也不该故意激怒一位高级执政官代理啊！他会记恨你一辈子的！”
“不，应该是记恨我们一辈子...”
这句话让吉尔德尔后背发凉。
没错，安排这场会面的是吉尔德尔。
站在努尔?加纳的角度，无论吉尔德尔怎么解释都脱不了干系。
突然，一种奇怪的想法从吉尔德尔的脑中浮现。
“莫非...你是故意的...？”
自从跻身将官之列开始，每一个人都渴望获得更大的权力与更高的地位。
他一开始以为赫尔也是这样的人，因此，他认为赫尔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得罪可以决定政治生命的长官。
在赫尔请求安排与高级执政官代理见面时，吉尔德尔只当他是打算拉近与长官之间的距离，好让提交的施策方案得到通过。
可事后细细思考他才猛然发现，自己或许也被赫尔盯上了。
“是的，真是抱歉。”
“咕……啊……”
胸口处传来了心悸感，自己果然也被算计了吗？！
自己还傻乎乎的以为拥有了一名优秀的部下，顺着他的思路安排了这场会面，谁能想到这竟然是他把自己拉下水的计谋！
现在即便吉尔德尔想与赫尔进行切割，跑到高级执政官代理面前解释，也不会获得信任。
弄不好的话，两方的矛头会同时指向自己。
“作为下属，我对您的尊敬不掺任何水分。因此，我必须要保证您能与我站在同一阵营，用了这种手段，还请您原谅。”
“……这就是你一再恳请我与你一同去见努尔?加纳的目的吧？”
“是的。”
“噶……啊……”
被算计的愤怒被恐惧吹散。
赫尔故意在他们彼此之间树立起了相同的敌人。
用这样的方式将吉尔德尔绑定在他的战车上，以达到共同进退的目的。
这是欺诈师惯用的伎俩。
吉尔德尔用手指按住太阳穴，为什么我没有早想到呢...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与你联手吗？”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法只依靠信赖这种主观性极强的因素去稳固。无论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是互相厌憎的陌路人，都有可能出现分歧，甚至走向对立面，唯独拥有同一个目的，面对同一个强敌时，才能构建起稳固的合作关系。”
的确，无论是政界还是商界，亦或者是国与国之间的关系都遵从这个规律。
“……然后呢？我或许会厌恶你的做法，而拒绝与你合作。”
“没关系，我相信您能分清局势。”
“嘁……”
这份信任倒是让吉尔德尔感觉有些无福消受。
在当初见识到他的决断力与执行力后，吉尔德尔早就该想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实力可以驾驭得住这个部下。
自己竟然也会在这种事情掉以轻心...
……不，自己的疏忽应该也是在他的引导当中。
对加纳斯德部长的劝说，对资源部的宽大处理，以及初次见面时的敬意...
那些应该都不是虚假，可谁知道他会突然来这么一手，他要与高级执政官代理为敌，竟然也捎带手把自己也强行拉到了同一阵线当中...
“是啊……我现在已经别无选择，只希望你真得能在两个月后让那位高高在上的执政官代理跪在你的面前。”
“请放心，我不会发起没有胜算的挑战。”
吉尔德尔重重叹息一声：“你要想鼓舞士气，好歹说得再肯定一些啊。”
叹了口气，吉尔德尔轻轻拍了拍赫尔的肩膀：“我相信你可以办到，现在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今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吧。”说完就大步走远了。
之后，大约过了两周。
赫尔一如既往致力于手中政务官的工作。
一方面确认、修改、批准部下提交的方案，另一方面自己也同样着手制作新的施策方案。
正如赫尔预料的那样，所有经他提交的施策方案全部都被否决了。
秘书官埃德蒙脸上带着遗憾的表情把所有被否决的施策方案领了回来。
“……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么好的施策方案都直接否决了！”
“上面到底是在想什么？！”
不仅秘书官埃德蒙感到气愤，其他三名下级政务官也有些无法接受。
这两周的时间，大家已经至少提交了数十份施策方案上去。
每一份都凝聚着众人的心血。
关键是，政务部有规定，每个中级政务官的办公室，每个月需要提交并通过至少五份施策方案才行。
否则会受到相应的处罚，要是连续三个月无法完成指标，甚至可能会被降级。
也难怪大家的情绪都很差。
倒是赫尔十分平静：“所有的文件都要严格保管。”
赫尔一一确认完毕后，将被否决的文件，再次交给埃德蒙手上。
“您难道甘心吗？这简直像是在刁难我们一样！”
赫尔苦笑一声，这本来就是故意刁难。
那位高级执政官代理大人还真是说到做到，真的全盘否决了自己提交的所有施策方案。
正常情况下，所有提交上去的施策方案，在被否决的时候都会写上具体的缘由，指明修改的方向，以此来帮助制定方案的政务官们可以有效调整方案。
因此，每个月五份施策方案的目标其实并不难完成。
稍微疏通疏通关系，其实还算比较容易。
在最初的一周里，那位高级执政官代理大人也的确按照这个规矩一一给出不予通过的理由。
只是否决的理由非常假大空，都是什么[没有可执行性]、[不具备优先执行的必要]等等...
评语都带着明显的搪塞...
属于即便想修改都无从下手那种。
最近的一周则更加明目张胆的刁难，文件甚至都送不到执政官代理的手里。
换成政务部部长开始一一否决赫尔他们的提案。
可以猜到那位执政官代理大人在看到自己提交的施策文件肯定不会高兴。
政务部的戈林部长为了讨上级的欢心，就自己站出来接替了否决施策方案的任务。
尽管遭受了这种不公正的待遇，赫尔却完全不放在心上。
“发现问题，制定应对策略，提交解决方案，这些是我们作为政务官的职责，如果我们提交的施策方案得不到上级的重视，那么责任就在上面，大家不用灰心只管做好手中的事就好。”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这个月的目标就无法完成，到时候...”秘书官埃德蒙有些急躁起来。
“有问题我会负责，不用担心。”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时吉尔德尔的秘书官库露丽找到赫尔，让赫尔现在去一趟吉尔德尔的办公室。
赫尔点了点头，随即走出了办公室。
走了一会儿后，明显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在注视自己。
赫尔长叹一声，这些人如果打算跟踪的话，至少也隐藏一下气息吧。
真把别人都当做傻瓜了吗？
走进吉尔德尔的办公室，发现吉尔德尔正坐倚靠在办公桌上，一副疲态尽收眼底。
看来，这两周这位高级政务官的工作也受到了那位执政官代理大人的针对。
过得也蛮惨的。
“您叫我吗？”
“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叫你过来，不过，你会不会太莽撞了些？”
“嗯？怎么了？”
“你提交的施策方案啊，内容我都确认过了，我承认都没有问题，但很多都超出了作为政务官的业务范围。如果文件的署名不是你，而是经由其他部门提交的话，我认为基本上都可以得到通过。”
“谢谢您的关心。但是，那些施策方案我是按照重要性与优先级制作的，我不打算把部门之间的壁垒纳入考量的范围。”
“你明明知道无论你提出何种施策方案，那位执政官代理都会一一否决，这段时间为什么还在坚持提交呢？你到底在想什么？”
吉尔德尔用疑惑的表情凝视着赫尔。
“我现在还不能说，不过，我接下来还会继续提交施策方案，希望您能理解。”
“……靠不断提交施策方案可无法奈何那位执政官代理大人，努尔?加纳也是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他可不是什么蠢货！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我已经摸清了那个人的小聪明，事实上，他已经开始出手了，我现在可是处于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监视当中。”
跟踪赫尔的人大概有四五名，轮流一天二十四小时监视赫尔的一举一动。
并且，从埃德蒙报告来看，包括他在内，其他三名下级政务官也都在监视之下。
吉尔德尔听到这里，也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头。
“我这里也是，我麾下的秘书官和其他部下们都在彻底的监视中。除了监视之外也没有其他动作，否则倒是能抓到他们的把柄，真是可惜...”
“没关系，鼠目寸光的人看不到视野之外的天地，说到底，他们也只能在看得见的范围内进行监视。”
“……唉，到底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那些人的监视，伤害性不大，但是非常影响心情，无形中给人带来不小的压力。
也难怪吉尔德尔现在的状态看起来这么差。
“政务官的工作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啊。我在北境的时候，只需要单方面蹂躏眼前的敌人就好了，在这里倒是不好放开手脚。”
如果每个敌人都是面对面真刀真枪的干，倒也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喂...你这话可不像是在开玩笑啊...”吉尔德尔露出了无法形容的苦笑。
“总之，我要做的事不会改变，在这种严密的监视之下，我只能脚踏实地完成目前手中的工作，但凡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被抓到把柄，反而遂了那个执政官代理的心意，正好，有时停下来默默等待时机降临也是有必要的。”
“毕竟...那位执政官代理大人，已经上钩了啊...”
“已经上钩了？”赫尔的回答让吉尔德尔有些兴奋。
他本来想问赫尔的具体计划是什么，可现在大家都在监视当中。
说不定门外也有人在偷听，他也不好细问。
“既然如此，好吧...今后我也会继续审批你提交的那些施策方案。”吉尔德尔重重拍了拍赫尔的肩膀。
“那就拜托你了。”赫尔微微鞠躬，随即离开了办公室。
站在走廊上，赫尔望向城邑的方向，铃那边的例行赈济也该开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