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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些记忆的回放,停在了十年将至的某日。

南国边关来信。

安阳王病危。

越娘早有心理准备,收拾了行囊便一路南下。

她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告别自己唯一的凡人朋友。

李录撑得够久了。

自从知道她要在十年后离开,他就开始了勤于锻炼,调养生息的生活。

无奈早年亏损过多,体内损坏严重,实在是无力回天。

靠着坚强的意志竟也撑到了现在。

路上,越娘有点难过。

有准备不代表能接受。

她不是为一个人的死去而难过,而是为失去一个朋友而悲伤。

他的死去将带走她在人间这几回的所有记忆。

以后,再也无人能认出她来了。

越娘紧赶慢赶,也只是在最后见着了人。

他说话都很艰难了。

“李录,我回来了。”

她走过去,蹲在他的床头,握住那个向她伸来的手。

这只手皱纹满布,蜡黄干枯。

已经找不到曾经历经风霜依然铁骨铮铮的影子了。

“越娘,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断断续续终是连起了一句话。

“当然了。”

越娘都算好了,地下人间时差大。

尽管她还要留在人间一段时间,但也能在他过奈何桥前归来。

“你先去,稍等片刻,我就下去与你相见。”

她幻想着那时的光景,“届时,咱们再叙。”

“李录,别怕。死是生的开始,安心些,我很快就来。”

就算再看淡了生死,也不会有人真的可以做到无视死前的恐惧。

一闭眼,这一世就真的结束了。

从此,世间再与你无关。

“越,越娘,我,等,你。”

“你”字落下,手也失了力气。

李录那最吸引她的纯净双眸,合上了。

再见,李录。

我的朋友。

越娘送完他最后一程,就又踏上了回京之路。

这一次,真的要给这段稍显漫长的旅程画上终结符了。

……

京城这边,也收到了安阳王病故的消息。

在城门口,越娘就看到了满城的缟素。

李录这一生,无愧南国百姓。

值得这一切。

李燚早早就等在了宫门口。

掠弋传信,一是告知安阳王的死讯,而是说明自己将返京城的事情。

这小子还真的是狠心。

一走,就真的没有再回来了。

十年间,他给掠弋写了多少封信,他又回了几封。

每次要么是洋洋洒洒描述他的旅行有多快活,要么就是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就打发了他。

如今,是江湖儿女做够了,便记得要回来了。

嘴上不在意,可心里还是很惦记这个故友。

早朝结束后,就径直来了这里。

希望第一时间看到这个没良心的老朋友。

越娘老远就看见有一个人立在宫门口。

看不清样子。

但光是那身明晃晃闪亮亮的衣服就知道是谁了。

“陛下。”

快步上前,行礼。

“呵,”先是一声冷哼,“某人还找到回来的路呢,真是难得。”

越娘低着头翻了个白眼。

外面无拘无束惯了,对他这样欠打的语气还有些不适应。

“掠弋怎敢忘记。”

李燚出了这口气才算舒服,叫他起来。

“嗯,起来吧。”

“父王……可安顿好了?”

他无法离京,父王也不宜拉回京城。

两父子竟是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无法说清自己听到父王去世时的感受。

不太难过,甚至都没有波动。

就像是听到这个寻常消息一样,接下来该如何就如何。

追封,宣旨,派人代他前去吊唁……

一切,他都做的有条不紊。

他以为,他真的不难过。

可见到掠弋的这一刻,他却突然悲从中来。

父王不在的消息终于被具化了。

这消息像是才入了他的耳朵,进了他的心里。

那个夜晚背着他一步步跑向医馆,嘴里说着“小孩儿小孩儿”的男人。

不在了。

永远都见不到了。

他已经想不起他们父子二人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了。

只记得清楚,他们是不欢而散。

父王一生无亲子,养他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儿子,也算倒霉了。

“嗯,属下全都安置好了才回来的。”

越娘怎会察觉不到他的悲伤,“王爷走得很安详,没有痛苦。”

“他,他有留话给我吗?”

李燚心存期冀。

越娘摇头,“没有,王爷走之前也没说几句话。”

李燚失望。

“但他肯定是希望陛下能过得好的。”

“他肯定还生我的气。”

他们之间的矛盾很复杂,不是一般父子的争吵可以涵盖。

他们是父子,更是两个男人。

那么,需要争夺的可就多了。

父王知道他的心思,所以也不会原谅。

越娘一时无言。

人死如灯灭,她也没什么好劝导的。

不过,虽说没有留话但是留了个东西。

“这个,是整理王爷遗物时,找到的。”

一把很有重量的宝剑。

安阳王征战沙场几十年,都是这把剑护着他,斩落敌首。

没想到,竟不将其作为陪葬带走。

留给了李燚。

她回忆起那时的具体情况,“放在一个盒子里,上面放了一张纸,写着李燚收。”

“属下想着,应该是王爷特意给你的。”

李燚接过来,摩挲着上面的砍痕。

好像还能触碰到剑主人的生前余温。

“生辰礼物。”

越娘没注意听,“什么?”

“我的生辰礼物。”

她怔住。

啊,对了。

是他的生辰。

第二次变故就在这年的生辰宴上。

他看向她,“以前,父王都会在这时候托人送来一个东西,每年都不一样。”

“这是我的生辰礼物。”

李录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当父亲的自觉,但是他也算尽力了。

表现得如何冷淡,却仍记得远在京城的养子生辰。

三十年,未曾断绝过。

这是最后一次了。

李燚哽咽着和她说着这些。

以往从未放在心上的的事情,如今都渐渐浮了出来。

父王对他,仁至义尽。

他呢?

又如何尽了为人子的义务。

“父王……”

他手中握着的剑沉甸甸的。

很像每次面对父王时,他心里的感受。

可惜。

人已去,往事皆灭。

追无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