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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东拉西扯的聊一会,门铃声突兀的响起。

范思乐跑去开门,顾之好奇的望过去。

是乔玉容。

没想到这次又见到乔玉容,顾之愣了几秒才猛地回过神来,礼貌的打招呼,“阿姨好。”

“是小顾啊!”乔玉容换了拖鞋进门,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走了过来,热情的说,“小顾在正好,上次时间匆忙没留你吃个饭,今天时间早,留下来吃了饭再回去。”

想到上次见乔玉容的情况,顾之下意识就想拒绝。

“阿姨做的菜很好吃,吃饭再回去吧?顺便跟莫然多聊聊。”

顾之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范思乐这么一说,她一愣,只能点头,“好,那我就打扰了。”

“家里的食物不多,我出去买……”范思乐的话还没说完,乔玉容就打断了,“我去吧,小顾难得过来,你和莫然在家陪她喝茶聊聊天。”

范思乐愣了下,浅笑道,“买的东西很多,你一个人拿不来,我陪你一起。”

乔玉容看了她一眼,脸色不自然的同意,“……好。”

范思乐回房,很快就换了衣服出来,两人才一起出门。

两人离开后,莫然的情绪明显的跟着低落下去,脸上还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顾之抿了下唇,把视线从莫然脸上移开,故作轻松的询问,“阿姨跟范思乐这是破冰了?”

莫然浅笑,“不是你说的吗?每个结都有解法,她们正在尝试着解。”

“那你的病……阿姨也知道了?”

莫然点头,表情莫名的有些庆幸,“我这个病也算错有错着,不然我妈跟乐乐这个结,怕是一辈子都解不开。”

如果要以此为代价,顾之相信,恐怕不会有人想要解这个结。

手用力的攥着衣角,她终是忍不住低声道,“你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顾之的话很莫名其妙,莫然却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他呆呆的看着顾之,眼底一片苍凉,像寸草不生的荒地,了无生机。

“没关系的。只要我挺住,乐乐就不会哭,我妈也不会崩溃。”

“那你呢?”她都能看出来,那两个可是他最亲近的人,难道她们就看不出来吗?

不管是莫医生、范思乐,还是阿姨,所有人都在强颜欢笑,都在对方面前掩饰自己。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莫然的眼神变得遥远,里面麻木空洞,像被抽走了灵魂。

他说,“在局里见过各种形式的死别,我以为我已经对死亡很漠然,然而当它真正降临到我身上时,我才发现,我根本就漠视不了。我不怕死,可我怕行尸走肉的活着,那种眼睁睁感受着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就像蚂蚁一样,侵蚀着我身体的每个角落。”

“我清楚这个病的可怕,我不愿这样活着。可我不能放弃我自己,因为还有渴望我活着的人,我不能让她们也跟着绝望。”

那种在绝望中崩溃,又在崩溃中自愈的感觉,他已经体会过太多次。

只要那些爱他的人还希望他活着,他便能一直坚持下去。

听到莫然这些话,顾之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就是觉得很难受。她看着莫然,嘴唇无意识的糯动了下,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之,若我以后……不在了,你能替我照顾好乐乐吗?我亏欠她太多,但我已经无法偿还。”莫然的声音逐渐哽咽,“我妈也要麻烦你了,她……最在乎的就是我……若我……就麻烦你有空多去看看她。她喜欢吃上环街那家老饼铺的绿豆饼,你要是去看她,替我买一些给她。”

眼眶越来越酸涩,像有什么东西要翻涌而出。顾之猛地别过头,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她死咬着唇,瞪大眼,微微仰头望着天花板,哑声拒绝,“我又没欠你的,我为什么要替你照顾她们……你自己好好活着,自己照顾。”

莫然苦涩的笑了笑,自顾自的说,“乐乐那笨蛋居然还想向我求婚,我这样,怎么可能答应她嘛……我拒绝她,她肯定是要哭的。你替我看好她,别让她做傻事。”

眼泪终究还是控制不住的滴落,顾之抹了把泪,吸了吸鼻子,生气的看着他,“我都要离开A市了,我还如何替你做这些事?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

莫然眼帘低垂,泪水无声的落下,只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两道湿润的泪痕。

“只有你能帮我了。”

他的话无助而又充满悲伤,像用尽了全力的呐喊,又像无能为力的妥协。

顾之不愿答应,同样无法拒绝。

心像坠入了冰湖里,很冷很冷,却又很疼很疼。疼得她,除了哭,好像就再无别的方式可以宣泄。

……

沐浴出来,莫然拿着条毛巾在擦头发。见范思乐又搬梯子又拿灯泡的,问她,“你干嘛?”

“饭厅那盏灯有个灯泡好像坏坏的,刚才吃饭的时候就一时亮一时暗,我换个灯泡试试。”

“你放着,我等下换。”

“不用,换灯泡这种小事我也能做好。你刚洗完澡,待会弄脏了,又得洗。”说着,范思乐已经爬上了梯子。

莫然把毛巾挂脖子上,在底下扶着梯子,见她站在梯子上一副儿戏的模样,又忍不住担心的叮嘱,“你小心点。”

“没事,梯子稳得很。”范思乐把灯泡换上后,瞧着灯亮了,高兴的朝莫然道,“幸好只是灯泡有问题,不然整盏灯都要换可就麻烦了。”

刚要下去,旁边的灯泡突然就黑了,她疑惑的皱眉,“欸,这个灯泡怎么不亮了?你帮我再拿一个新灯泡过来,我顺道换了。”

“你先下来,我上去换。”

把手中的坏灯泡递给莫然,范思乐催促道,“多大点事,你快点!”

“你站稳了。”莫然无奈的叹气,转身去拿新的灯泡。

回来看见范思乐已经在下来,他抬头看了眼上面的水晶灯,原本黑了的那个灯泡又亮了。

“我刚要叫你,是灯泡松了,没坏。”

“你小心……”莫然话还没说完,范思乐一脚踩空,眼看就要从梯子上摔下来,他猛地冲过去,想接住她,手突然无力。

“啊——”范思乐惨叫了一声,摔倒在地。

莫然急切的蹲下,紧张的看着她,“你怎样?有没有事?”

范思乐起身,动了动手脚,很轻的嘶了一声,对上莫然急切的眼神,又若无其事的笑道,“我没事,别担心。”

“……没事就好。”莫然余光落在范思乐的手上,表情僵硬的点头,“不早了,你快去洗澡。”

莫然一走,范思乐的眼神忽然沉了下来,视线落在通红的手肘上,她自虐似的用力按住。手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她还是没松手,像没有感觉到一样。

水珠滴落在衣服上,快速融入布料里,消失不见。

真疼呢……

房内只留了床头两盏昏黄的起夜灯,莫然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呼吸很轻,在这样寂静的夜里,让人莫名的安心。

范思乐蹑手蹑脚的爬上床,掀了被子钻进去,从后面抱着莫然的腰,脸贴在他后背上蹭了蹭,声音软软的,带了点取笑的意味,“怎么,想装睡吗?”

莫然笑了声,伸手握住范思乐圈在他腰上的手,轻轻的捏了捏,“又不是小孩,装什么睡?”

“你不就像小孩吗?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也不告诉我……”范思乐的声音低了一些,似委屈的控诉。

房间内一阵寂静,落针可闻。

昏黄的光线下,莫然眼中泛着亮晶晶的光,垂下眼帘,他问,“手怎样?还疼吗?”

“不疼。”闭上眼,嗅着莫然身上好闻的气味,她抱着莫然的力道又重了一些,仿佛松手便会失去。

“对不起。”很轻很轻的三个字,似气音,若不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压根就不会听见。

眼泪从紧闭着的眼眶溢出,滑过鼻梁骨,滴落在被褥上,发出“嗒”的一声,一滴又一滴,在脸上留下一片凉意。

“莫然。”范思乐身子轻颤了下,轻轻的唤了莫然一声,像用尽了全力,又像释然了的说,“没关系的。撑不下去,我们……就不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