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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得太久,实在是有些无聊,紫苏摸了摸鼻子,拿起木棍,在地上画起圆圈。画着画着,她又想起了红樱。红樱回家了,云浮山,只是她暂住的地方,她再也不会回去了。山高路远,从此,各自珍重。

门外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若水眉头轻皱,因为这脚步声,不属于兰泽,而是一个陌生人。眼下天色已晚,地方又偏,能找到这种荒凉之地的,不是那群心术不正的陆家人,而是一个普通凡人。

女子举止异常,突然将门撞开,边走边喊:“快跑!快跑啊!”

若水站了起来,紫苏也回过神,不由说道:“原来是你呀!”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当时她突然抢走了紫苏手上的包子,卖包子的老板还说她是陆家人,是个可怜的女人。

女子神情激动,突然抓住若水的手,哭着说道:“仙子,此地不宜久留,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吧!有鬼跟着你们,那些鬼躲在暗处,要害你们啊!”

若水盯着她的眼睛,并没有将手抽出来。紫苏凑了过来,轻声道:“姑娘,我等在外游历,自然有武功和修为傍身,无需太过担心。杀恶人,灭恶鬼,诛罪妖,是我等职责所在。鬼在哪里?我们去看看。”

女子摇了摇头,眼里蓄满了泪水,她突然松开了紧抓着若水的手,瘫坐在地,绝望地哭泣着。紫苏瞪大了眼睛,她知道这女子精神确实有些不正常,但真的想不通她为何会如此失态。

“走啊!快走啊!再不走,你们会没命的!他们追过来了,一群鬼,披着人皮的鬼,随时准备害人的鬼......”

原本瘫在地上呢喃的女人,突然目露凶光,拿出一把刀,朝着紫苏的大腿刺了一下,然后就想跑出去。紫苏眼疾手快,腾空而起,避开了这一刀。见那女人跑了出去,紫苏飞到院外,将她拦了下来。那女人收起刀,想抓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逃跑,却被紫苏推开了。紫苏拿出玉泽绳,灵动的绳子听从主人的指挥,将女人绑起来,带了回去。

“大恶之人和地狱之鬼就在后面,要追过来了,快跑啊!快跑啊!快跑啊......”

若水神色悲悯,让紫苏解开绳子。她拿出手帕,将女人沾满灰尘的脸庞擦拭干净,平静温和地看着她。

兰泽回来时,见白日抢包子的女人也在这里,他先是一愣,后又恢复了神色自若。

见兰泽回来了,紫苏不禁抱怨道:“兰泽公子,这女子刚才非让我们离开这里,还试图拿刀刺伤我。幸好我反应快,将她拦了下来。陆家的人,奇奇怪怪的。白天遇到的那伙浪荡子,怎么还没追过来?我还等着瓮中捉鳖呢!”

听到“陆家”两个字,原本呆滞麻木的女子,突然死死盯着紫苏,眸中不知是何种情绪。紫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蹲下来:“我们在等你的家人,他们若敢来,我便会让他们有去无回。天色已晚,你回去吧,我们能保护自己,还能击败恶人。”

兰泽眼光流转,他心中的喜悦之情,已经按压不住。陆家呀,明早就会发现自己的孩子,尸骨无存,魂飞魄散,真是桩大喜事呀。

若水细细端详女子的五官,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这女子顶多二十五岁,却满头银丝。

神态癫狂,满头白发,家人不管,仆人不敬,他人不理,千种痛心,万般悲哀。

“我们送你回陆家?夜色深沉,路偏难行,回家的路,很难找到。”

女子整理一下袖口,灿然一笑:“找不到的话,不回去也罢。”她突然站了起来,朝众人行了个礼,转过身,跑得飞快。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仿佛是林中精灵,突然出现,转瞬离开。

紫苏脆声道:“兰泽公子,你往返路上,可曾见到那群恶人?”

兰泽轻轻摇了摇头,神色温和:“紫苏姑娘,这一路上,我只见到了林中飞鸟,不曾遇到过活人。”

若水接过话:“无妨,这种人,只要活着,是不会停止作恶的。我们明日返回青雀城,继续守株待兔。”

若水坐了下来,紫苏也有些乏了,开始打坐冥想。兰泽站在门口,对着夜色,笑得深邃。

青雀城原本还算平静,一则消息,如同一块扔到水面的石头,激起了千层浪。陆家三少爷,陆淮仁,带着十几名会武功的家仆,一夜之间,在青雀城,凭空消失。

一时间,人人议论,人人自危。

陆家不是普通人家,家中男子,从政从商,在青雀城,是横着走路的。谁也不敢轻视,谁也不敢得罪,见到了,都要卑躬屈膝,谄媚相迎。

陆府,压抑可怕。孩童妇人,躲在房里,不敢出门,不能出声。陆淮仁平日嚣张跋扈,无恶不作,如今突然消失,定是被仇家捉住了,甚至可能是被杀害了。

陆清云作为家族主事者,阴着脸,坐在主位,沉默不语。陆家的男丁,都聚在这里,商量对策。陆清云妻妾成群,膝下有四个儿子,大儿子陆淮忠,二儿子陆淮义,三儿子陆淮仁,小儿子陆淮孝。四个儿子皆已成年,政商两界,如鱼得水。陆家的运势,神仙来了,也挡不住。

太岁头上动土,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陆家的人,也有人敢动,真的是想作死谁也拦不住。

陆淮孝拍了下桌子,怒声道:“父亲,依我看,我们得扩大搜索范围。三哥不可能凭空消失,定是被人藏在了荒山野岭。”

陆淮义眯着眼,冷声道:“三弟武功高强,还懂法术修行,每次出门,奴仆成群,前呼后拥。安全方面,根本不用担心。青雀城本地人,不会下手,也不敢出手。来这边的外地人,最有可能。这种人不知道陆家在青雀城的地位,最大可能是图财。”

陆淮忠作为老大,终于开口说话:“赵管家,多派些人,去查查这几天来青雀城的人,重点观察和三弟有过冲突的。本地人不会主动招惹陆家的人,外地人不懂规矩,不知深浅。”

赵管家弯着腰,连忙答应。

府内阴云密布,躲在房内的人,自然如履薄冰。

清霜阁内,仆人低着头,小心侍奉着,生怕惹主人不开心。

“三哥失踪了?”女子躺在贵妃椅上,旁边丫鬟为她揉着肩膀,大气都不敢喘。

另一个丫鬟跪在地上,见小姐如此冷静,不由一颤。

“罢了,你下去吧。三哥素来跋扈,一夜未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很有可能是又宿在了哪个娇花房中。”

“小姐说得是!”

女子打了个哈欠,面色疲惫,挥挥手,让报信的丫鬟出去把门带上。

若水来包子铺买包子时,发现卖包子的老板鼻青脸肿,衣服脏兮兮的,仿佛刚逃难回来。

老板垂头丧气地捡着包子,丝毫没注意若水盯着他看了半天。

兰泽自然也注意到了包子铺老板的异常,他站在包子铺前面,温声道:“老板,来六个素馅包子。”

老板难过归难过,送上门的生意,肯定要笑脸相迎的。他抬起头,刚想微笑,见顾客是昨天来的那三人,马上面色大变,扔下手里的包子,拽着妻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疯女人又出现了,见摊主不在这里,她端起一屉包子,朝着小巷子跑了进去。紫苏扶额苦笑,跺了跺脚,替她付了钱,便追了过去。

巷子又杂又深,紫苏奋力追了半天,才看到那女人的身影。那女人住的位置朝北,院子还算整洁,就是家徒四壁,看着甚是清贫。院子里有三只小黑狗,看着才满月,正需要食物和水。那女人蹲在地上,把包子掰开,又吹了吹,放在狗狗嘴边,让它们敞开肚皮吃个够。

若水轻叹道:“我们素不相识,你却几次三番想救我们,我可以知道其中原因吗?陆家的男儿,奴仆成群,穿金戴银,为何对女儿如此苛刻呢?”

那女人撩开遮住眼睛的头发,想到往事,不由一哂。

“魑魅魍魉,藏于其中。世上之路,大多难行。芸芸众生,神鬼同行。”

兰泽轻声道:“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青雀城之事,我们不能坐视不理。若你觉得时机成熟了,觉得我们是能够信任的,便可以将你的冤屈说与我们听,我们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女子眼神清明,静默半天,终于轻轻颔首。

紫苏抿着嘴唇,走之前,在院子水缸旁边,偷偷放了银子。这女子独自一人生活,居于陋室,食不果腹,明明活得那么艰辛,却还愿意收养三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包子铺老板那边,她已经替女子放了买包子的钱。如今留下的这些银两,足够女子维系日常生活了。

善良的人,不该过得这么艰难。

恶毒的人,不该过得如此幸福。

青雀城,分富人区和贫民窟。女子住的地方,就是穷人聚集地。同为陆家儿女,有人昂首挺胸,出门前呼后拥,好不快活。有人疯疯癫癫,孤身一人,住在阴冷之处,身无分文,甚是可怜。

若水怀着心事,往前走,却被人抱住了大腿。低头一看,是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

小姑娘抱着若水的大腿,不肯撒手。若水察觉到她并无恶意,所以并没有将她推开。那孩子眼睛极大,眼底含着热泪,哭得甚是委屈。

若水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极有耐心地问道:“小姑娘,你是迷路了吗?”

小姑娘慢慢松开手,她擦了下眼泪,突然跪在地上哀求道:“神仙姐姐,求您救救我的哥哥吧!”

若水想把她拽起来,却发现这孩子很是倔强,她直直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若水蹲下身,先是为小姑娘擦拭泪水,然后柔声问道:“小姑娘,你哥哥怎么了?”

小姑娘抓着若水的手,崩溃地说道:“神仙姐姐,我哥哥被坏人抓走了!陆家三少爷带着十六名家仆在外闲逛,突然失踪了。陆家的人,找疯了。哥哥没有杀人,昨晚也根本没有外出,但陆家那群人根本不信,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他们将他围起来,拳打脚踢,他的鼻子和嘴巴,都是血。哥哥让我躲起来,我才没被抓走。”

陆家那色迷心窍的三少爷携十六名家仆于青雀城凭空消失,陆家主事人勃然大怒,开始全城调查,全城搜索。只要是觉得可疑的人,他们便会将其捉住,然后拖回去用刑。看来,包子铺老板那浑身的伤痕,都是拜陆家人所赐。刚才那女子之所以将若水她们引开,就是不想她们落入陆家人手中,从而受刑受罪。

青雀城,陆家的人,横着走,根本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甚至可以随意用刑,草菅人命。陆家能这么猖狂,月萝国上级官员却坐视不理,这其中,定然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陆家,不能让他们继续无法无天、为非作歹了。

紫苏轻声问道:“小姑娘,你哥哥是做什么的啊?是在街上摆摊吗?我看那包子铺老板,浑身青紫,应该也是被陆家人抓走了,暴打一顿,才放了回来。”

小姑娘低声啜泣道:“哥哥不会害人的,他只知道摆摊算命,替人写对联,为刚出生的孩子起名字,根本打不过任何人。”

摆摊算命,看来小姑娘的哥哥,就是昨天在街上拦住若水的那个算命先生。那人眼神清亮,五官柔和,一看就是心善之人。

昨天跟着她们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陆家三少爷。当时若水拦住要动手的兰泽,因为她一眼就看出来,那猥琐之人印堂发黑,浑身散发着邪气,大凶之兆,命不久矣。没想到,她们等了一晚,也没等到他带着仆人自投罗网。看来是他去了别处作恶,被人一锅端了。挺好挺好,这种人死了,真是普天同庆。

色欲熏心,轻视别人,为非作歹,践踏生命,得此结局,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