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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烤竹子?”王二狗听着这话,直接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的意思是,这没人要的竹子只要烤出水来就能治他老娘的咳嗽?

可他老娘的嗽症已经长达八年之久。

白天酷暑之时倒还好,可一旦天气转凉,尤其是刮风下雨和寒凉夜间,这咳嗽根本就停不下来,似能将五脏六腑都给咳了出来。

便是周家药房的小老头也只能开些药保着命,至于治好,根本想都不敢想。

不过,还不待他想明白,苏婳已经抬脚往山路走去。

而东屋中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狗儿……咳咳咳……狗儿,外头借盐的大娘可走了?要是走了……咳咳咳……你就赶紧洗漱睡觉,知道吗?”

“嗳,走了!这就来!”王二狗应声往回走。

只是,每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一会儿外头的竹子。

倘若苏婳说的法子真有用呢?

半里外,遮天蔽日的大槐树上。

俞雨扒拉着树杈看着山脚下的身影,娃娃脸忍不住皱起,“苏姑娘这就完事啦?这是大晚上特意走一趟和这二狗子结账么?”

他们离得远,听不清二人说话内容,只隐隐约约瞧着苏婳拿出一块银锭子。

老苏家现在生意多,倒是不足为奇。

待收回视线,不由望旁边的男人一眼,“咱们现在该往哪儿走?是先去搞麻布袋,还是直接去小秀才家里盖着被子一顿揍?”

俞风听得额头轻跳,大晚上结账?真是亏他想得出来!

可到底是多年兄弟,默了默,还是深吸一口气道:“苏姑娘自个儿有成算,咱们别多手,也别忘了主子的话,大晚上的,揍人的事可以先放一边,护着苏姑娘回去要紧,而且还得防着萧忠趁咱们不在来家里搞事。”

说罢,也没再管他,直接下了树,跟着苏婳后头往村尾去。

“自儿个有成算……”俞雨喃喃出声。

他自是知道苏婳是个乖滑的,可拿银子不是结账,难不成让那二狗子去杀人不成?

而且,就单看苏婳在老王家给人断掌剥皮的狠辣劲儿,他总觉得,他们护不护着似乎都出不了有什么问题,就是这山里的豺狼虎豹看到她只怕都得掉头走。

不过,萧忠那个老东西确实够惹人心烦,先前带的媒婆被主子扔出去不够,昨日居然还敢带着高屠户家那个闺女偷偷摸摸往木屋走……

少年想到这,不由伸长脖子往冯子材先前离开的方向瞧了眼,好吧,暂且先放他这一次,若下次还敢来撬他主子的墙角,他俞雨高低得给他一顿拳头吃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刻的上河村村中心,青砖大院里,依旧灯火通明。

晕黄的灯火下,院外嫣红的大红绸和一张张喜字尤为瞩目,一看便知是主人家大喜之日, 然而,此刻的院内,却是无一人脸上带有喜意。

青石板地上,全是碎成渣的碗盆碟勺。

成堆的碎片碎渣之间,鸡鸭鱼肉无一不全,可无论是黄澄澄的大黄鸡、还是指头粗的烩鸭块、煎得外酥里嫩的全鱼,或是油汪汪的红烧肉,几乎动都没动过一下,如今只有片片凝结的油花,证明确实被端上过桌。

李孟氏看着摔一地的肉直叹气,“小弟啊,不是大姐想在这大喜的日子说这扫兴的话,可爹娘在世的时候,时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娶妻定要娶贤。

你即便是不给福小子娶个贤惠的,起码得娶个懂事干净的吧?

这梁家闺女婚前就不干不净,咱们孟家给她二十两的彩礼银子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可梁家倒像个吃不饱的,临上花轿前居然又要一个什么上轿钱,而且一开口就是三十两,还不给银子就不让上花轿!

大姐活了四十余年,无论是清水县十里八乡,还是我们那儿李家村,可从没有见过这样钻钱眼的人家!

小弟你真是好生糊涂啊,竟然给福小子娶个这样的儿媳妇进门,便是咱们孟家家里金山银山都得给人家搬空啊。

如今,这才成亲第一日,上河村五十多户人家,差不多快七百个人,可来咱们家吃喜酒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这一个个的全他娘地在看咱们笑话呐……”

孟永富看着妇人张张合合的嘴唇,老脸早已黑得比锅底灰还甚三分。

这些道理他难道会不懂?

可福儿就是一门心思落在这梁似玉身上,他一个当爹的又能如何?再说,这成亲的话老早都放了出去,若是临了因为这三十两银子的事儿就不成亲,叫旁人知道岂不是更得笑话他孟永富?

更重要的是,福儿命根子被苏婳踩过之后,本来花重金跟周老大夫买来药膏。

眼见着快痊愈,他居然又跟梁似玉搞在一起,还被突然砸下来的瓦片弄得大小便失禁,那一处更是时好时坏,若不娶梁似玉,而是娶旁的女子,日后免不了会嫌弃福儿,到时候孟家当真是永无宁日。

但这些隐秘的事情,难道他还能同外人说不成?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的是,上河村这些泥腿子竟然完全不给他面子!

他原本打算趁着这次喜宴缓和同村民们的关系,毕竟他们孟家根上也是上河村人,以后老了终究得在这儿落叶归根,因此,早早就定好清水县里的厨子,还提前就说好一律不收村民们的礼金,让他们直接带嘴过来吃就成。

上河村五十多户人家,他估摸着吃席的人数让厨子在家中炒了三十桌满满当当的菜,光是这菜钱便是大几十两的银子。

可今日,他们在院子从天蒙蒙亮一直等到日头西斜,才将将坐齐了三桌人。

其中两桌,还全是孟家自个儿的亲戚。

也就是说,七百个村民里,来吃席的也就这一桌人,其他的人,饶是不进来吃席便罢了,居然还有十来个好信儿的一人捧着一手瓜子在大门外看笑话,分明是完全没将他孟永富放在眼里。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老苏家而起。

若非苏婳一而再再而三同他作对,将他孟永富的脸面扔到地上踩,如今还弄让村民开菜地,说什么要在村子里收菜,这些人哪里敢对他孟永富这般冷嘲热讽?

一想到这,心中窝着的火更是控制不住的往外冲。

抬手又是狠狠一套茶杯砸下去……

哐当!

直接将李孟氏口中的碎碎念砸得咽进了肚皮。

而不远处燃着红烛的东厢房中,梁似玉一身火红的新娘服坐在床榻边,榻上烂醉如泥的男人早已睡着,呼噜声如天雷般此起彼伏。

可饶是如此,屋外李孟氏和孟永富的声音依旧似雨滴一点点落入耳中。

铺天盖地的羞辱感似能将她湮没,她抬眼瞧了眼榻上人事不省的男人,不自觉攥紧袖口,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张俊秀青涩的面庞。

心口一处,不知不觉生出点点后悔。

倘若,她嫁的人不是孟福,而是他,是不是今日这般羞辱便不会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