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换班看守旧校舍的安保，手中捧着逐渐消融的雪粒，仰望乌云密布的夜空。
点点繁花如降落人间的星尘，今年的雪比以往来的稍早些。
断断续续的飘零，伴着夜风洋洋洒洒落在春平，坠在肩头，化作薄纱。
“你想做的什么，我清楚，无论那里对你如何重要……”
周科喉间呼出一口白气，莫华菱到底没有下死手，给了他喘息的余裕。
“但我不希望你去送死。”
“我生也好，死也罢，与你无关，早上我放你一马，你却向院方告密并封闭此处，意欲何为！”
说到这里，莫华菱手上用力，掐紧周科喉头。
贞洁被眼前男子玷污，筹谋被眼前男子阻碍，自己究竟犯了什么过错，老天要这般针对。
寒霜凝于眉间，白了发梢。
“不……不……有关。”周科竭力吐着字，“现在你是我的人，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周科早已想通，两人过去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无法当做无事发生，转身离开。
莫华菱接受也好，厌恶也罢，现在的她进入地下，定然十死无生。
“帮助我能帮助的，拯救我能拯救的。”
周科清晰地记着陈院长最后一缕神魂解开封印时留下的每一句话语，现在的他无力协助莫华菱进入地下探索，唯有阻止莫华菱，才能拯救她的性命。
风雪飘扬，吐气如霜，周科逐渐涨红的面颊挂满消解的雪水，顺着脖颈淌到莫华菱的纤纤玉手。
透明温热的液体滑入衣袖，浸润冷冽的心田。
莫华菱第一次发现眼前男子霸道的一面，连神赐都不使用，还自作主张直言她是他的人。
这很可笑，影流宗门内也曾有人这么说过，但她又怎是这般随意的女子，她有着自己的主见，自己的目标，找不到父亲解开宿怨，就无法奢望下一段人生。
曾经撩拨心弦的少年，也仅是埋在心底。
眼前的男人对她来说，过往的试探挑逗，仅是摸清他来历的手段，或许未来某一时刻她会动情，但不应该是现在。
长长的睫毛坠着冰雪，模糊了视线。
鲜血淋漓的母亲抱着年幼的她逃离家族的当晚，天空飘着冰冷刺骨的大雪，除了殷红的血液，只剩白皑皑的大地和漆黑苍茫的世界。
那时她明白，以后这世界上只剩她孤身一人。
眨眼的档口，周科在寂静漆黑的地下，浑身鲜血的样子浮现眼前。
恍惚间，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似是年幼的自己，又似是逝去的母亲，借这纷扬的雪花来到身边。
“放手吧。”
心头仿佛有人这么对她说道。
看着周科嘴唇发紫，两手握住自己皓腕，莫华菱闭上双眼，掐住脖颈的手松开几分。
“给我一个理由，不要再说我是你的人，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我自己。”
周科看的真切，莫华菱眉宇间的苦楚，嘴角的苦涩，她至今无法面对发生的一切。
无论莫华菱愿意与否，周科早已决定接受事实，承担责任，或许莫华菱图谋的事情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但他无畏，过往遭遇的种种，让他无惧未来风雨。
结拜时，沈剑心、杜豪能毫无顾忌与他称兄道弟，现在他也能毫无顾忌，牵起莫华菱的手，走下去。
如果未来莫华菱与他分道扬镳，那是命运弄人，无可奈何，但是此时，但是此刻，他该作为一个男人挺起胸膛，保护莫华菱。
“明天我会随董主任见蒋老汇报情况，他们只了解地下洞穴藏有四邪雕像，其他一概不知，我们总有机会再次进入地下，届时将更为安全。”
“你怎么保证，蒋老他们不会上报，一旦神会派人来此，一切都完了。”
莫华菱无法狠心杀死救了自己的周科，彻底松开手，蹲下身，抱着两膝，低垂着头，单单一句片面之词，无法令她信服。
风雪吹荡，青丝化作白头。
“相信我，神会不会来的，这件事也不会传出去。”
莫华菱微微抬头，眼前蹲下身的男人双眸是那般坚定，如同过去扬言完成神赐挑战那般。
“我的事你根本不清楚，如果与神会为敌，你只会明哲保身吧。”
周科壮着胆子，替莫华菱拂去发丝的雪粒。
“不清楚不重要，就算与神会为敌，我亦与你站在一起。”
周科取下右脸遮盖黑色标记的仿真皮肤，显露真颜。
这些天的接触下来，周科确定莫华菱与注重春平神赐院的董方、蒋老不同，但暴露真实面容，同样冒着巨大风险。
眼前男子模样大变，竟与五年前捣乱的小鬼如出一辙，莫华菱眼神一变，“是你！五年前抢走我蒙面黑巾的坏家伙。”
此话一出，周科转瞬想起自己在储藏室碰上的那鬼鬼祟祟的小偷，两人间的纠葛早在过去就已注定。
周科更为笃定自己的冒险没错，一个偷入神赐院行窃，一个莫名其妙毁了大半神赐院，捎带手葬送掉月华沙罗。
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莫华菱尽管早有怀疑，但如今确认，仍是不敢相信，可那扎眼的黑色标记的确是渎神者的身份标志，与她了解的情况相同。
“你怎么有的神赐？”
话题突然间转到周科的底细，但眼下不是谈论此事的地方，周科重新将遮掩面容的仿真皮肤贴附。
“原因很复杂，我们离开此地再说。”
周科拉起蹲在地上的莫华菱，这次对方没有抵触，反而握紧周科的手。
两人伴着稀疏的风雪，悄然离开旧校舍附近，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愈走愈远，薄薄的脚印很快在风雪的遮盖下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