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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绝隐隐听到几个字“女帝”、“从军”,猛然回过头。

她几步走到说话那人面前:“你刚才说……什么?”

那人上下一打量卓绝,见是个挺漂亮的姑娘,顿时嘿嘿一笑,态度马上就比刚才对游商轻佻了三分。

“每月十五,宫中来人唱一出《从军行》……这可是每个京城人都知道的惯例。”

“莫非姑娘也是头次来京城?可有落脚处?”

“不如跟着哥哥我……”

卓绝顾不得那人言语轻佻,只觉心头如遭雷击。

她十五岁那年从军时,平日里安静乖巧像一个娃娃似的卓尚,抓着她的衣摆,执着地、哭闹着,不愿与姐姐分开。

那是他们姐弟二人第一次分别。

卓绝最后趁着他睡着,轻轻脱下了他紧紧抓在手里的那件战袍,天不亮便骑马出京,追上了已经出城一日的军队。

从那之后,他们的命运就各自驶向了不同的航道。

她其实不知道那个孩子醒来后,要如何面对这一切。

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囚于玄雷阁之后,那个孩子又是怎样面对一切的。

她也很抱歉,但不会回头。

……

卓绝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

百姓们在为了这一月一度的盛事议论着,欢腾着,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一切,都比从前她执政时,更多了一些烟火气。

她总是恪守规则,凡事思虑不到周全,便不会轻易下令。

那时的京城,绝不会这么热闹,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尽在掌握之内。

卓尚,那个印象里苍白病弱,总是要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少年,好像,和自己以为的……不太一样。

她远远走过戏台,听到一声高亢清亮的女声,她不由地停下脚步,仔细倾听。

戏台上那个英姿勃发的花旦,正在高声唱着《从军行》。

“若功成有幸再归故土,失败我不惜命丧他乡,为国捐躯理应当!”

“秉忠贞,只身往;沸腾血,热满腔。”

“顾不得生和死,天作主张!”

又是一段。

“但见那,风萧萧惯长征千里战马,高耸耸峻山岭不见人家。”

“你看这,四顾苍茫,万里银装。”

“砥砺山河,入我行囊,笑人生能几度有此风光?”

花旦唱腔清越,字字句句清晰入了听众耳底。

这出戏京城中人都看过不少次了,可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那时候女帝还是位公主呢,以女儿之身赴边关,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卓绝驻足了片刻,便默默离开了。

其实她并没有戏文里唱的那么好,那么慷慨,那么无畏。

她当然也怕疼、怕死,可这世上有太多比疼痛和死亡更重要的东西。

临近走到同样午门的康庄大街时,卓绝改变了主意,向着旁边的小巷走去。

她本来打算的是,拿出成才学院的信物,从午门递交上去,以“仙界使者”的身份与“恺明国帝王”交涉合作事宜。

但如今,她忽然不想这样做了。

很快,卓绝走到了宫墙一处略有塌陷的地方。

齐墙高的灌木丛,像一道天然屏障,卓绝站在墙根抬头看了看这处豁口。

那时自己带着卓尚偷偷出来玩儿,就是从这里翻过去的。

年少骄傲的公主,带着她体弱多病的弟弟,就是从这一小小缺口处,逃出永远只有四四方方的那片天。

也是奇怪,这里竟然这么多年依旧未曾修葺?

她对皇宫再熟悉不过,三两下翻过宫墙,轻盈落地……

嗯?

就连落足的触感,竟也似曾相识。

落足点不是地面,而是一个高高的水缸,上面扣着木盖子。

这本来是培育睡莲苗的废弃工具,却被当时的他们当成了逃到外面世界撒欢的台阶。

巡逻的人不会来到这个荒僻的角落。

周围也的确像她记忆中那样,静悄悄四下无人。

卓绝忍不住又皱眉了。

她后来执政时,对城防安全很是注意,皇宫上下更是投入了不少修葺、巡逻的人力。

这种安防死角,本来早就该抹平的……

卓绝甩了甩头,轻手轻脚向着太和殿而去。

真是奇怪,一路上竟然没遇到任何一个巡逻的侍卫?

就连应该在岗位上侍弄花草的宫女,居然也不见踪影?

皇宫的安防到底差劲到了什么地步?

站到太和殿的门口时,卓绝有些恍惚,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抬手,推开了朱漆大门。

……

空气里漂浮着药香,伴随着轻声的咳嗽。

伏案的青年抬起头来,看向到来的不速之客。

他面容有些苍白,看起来像是有先天不足之症,不过眉眼却和卓绝有六七分相似。

相形之下,卓绝的风姿矫健,更衬托得他憔悴不堪。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里安静极了,就连香灰簌簌掉落的轻响都清晰可闻。

青年露出一个梦呓似的笑容。

“阿姐,你回来了?”

刚说完,他忽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咳,好像要连内脏也一并呕出来。

卓绝左右一看,偌大宫殿竟然静悄悄无人,顾不得多想,急忙来到他身旁为他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卓尚的咳嗽才止住。

卓绝替他顺着背部,压抑着情绪问道:“阿尚,怎么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不留?”

她想起自己这一路感受到的皇宫安防情况,一股恼怒不由地充上心头。

这孩子,他怎么能这么不把安全当一回事!

卓尚笑了。

“是我让他们都躲远些的。”

青年起身,拉着卓绝坐下。

“阿姐,你刚在京城现身,就有风信子报给我了。”

“那时我还不信,当年你明明……你明明已经……”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大愉悦的事情,便没有说下去。

“紧接着听说你择了小路,翻墙入宫,我才相信那真的是你,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他说得动情,卓绝也不免微微动容。

“阿尚,你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卓尚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好。”

他望向卓绝,眼底有热切的光:“阿姐,你呢?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