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黑下来,殿中四周点起蜜烛,照得大殿亮亮堂堂。
外面声响远去,大约是要绕宫城一周。
“陛下,臣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一片寂静中,忽有一人出列上奏。
张祯辨认了一下,发现是袁术派来的使者,撺掇刘协削吕布兵权那一个,好像叫李漠。
这个时候说话,有什么幺蛾子?
刘协皱眉道,“正当日蚀,有事稍候再论。”
难道他的态度还不够明确么?
削吕布兵权?
他又不是疯了!
有胆你们自己想办法对付吕布,别扯上朕!
李漠:“臣要奏的正是此事!”
声音陡然激昂,“陛下,日蚀异象,乃是上天的警示啊!有悖逆之事不合天意,方以日蚀警示陛下!”
刘协脸沉了下去。
如今天下,悖逆之事还少么?
还用你说?!
刘备暗叹一声,感觉这是冲自己来的。
他才被认为皇叔,不到两个时辰,日蚀就来了。
看来此番要遭难。
王允厉声道,“慎言!”
一介使者,有什么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何况,要说悖逆之事,你主公袁术做得难道还少?
李漠悲愤地道,“天下皆知司徒大人忠义,臣等钦佩敬仰。但大人既然忠义,为何容那悖逆之事?”
王允虽怒,也听得出他话中有话。
所谓的悖逆之事,大约指的是吕布身居大将军之职。
但,这段时日以来,他与吕布合作良好。
吕布主掌兵事,政事由他与其他公卿共同执掌。
虽然偶尔指手画脚,也在容忍范围之内。
他并不想改变这种局面。
因而斥道,“无需你多言,诸公自有道理!”
张祯拉拉吕布衣袖,小声道,“大将军小心,冲你来的。”
吕布也压低声音,“看出来了,不怕。”
他唯一不确定的是,王允是真心站他这一边,还是在做戏?
李漠:“司徒大人......”
一个尖利的声音忽然响起,“诸公看不见么?朝中有妖孽啊!”
刘备皱眉,他怎么成妖孽了?!
王允不耐烦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何来妖孽?休得胡言!”
他记得此人名叫赵贵,是袁绍的使者。
不过,袁绍与袁术向来不和,怎么两家使者倒像是合作了?
赵贵满面忧愤,“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妖道乱世,颠覆朝纲!司徒大人,不除此妖,国朝难安!”
说话间,他一手指向吕布身边的张祯。
刘备:......原来不是冲我!
张祯:......原来是冲我!
不对,冲的还是吕布,只是先拿她当个开胃菜。
吕布勃然大怒,“来人,拖下去,杖毙!”
“诺!”
一名羽林郎高声应着,走进来拖赵贵。
张祯感觉这声音有点熟悉,仔细一看,是三堂哥张祴。
绷着一张俊脸,仗着身高优势,捏猫崽一样捏着赵贵的脖颈往外拖。
赵贵拼命挣扎,凄厉叫道,“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大将军能堵我之口,能堵天下悠悠之口乎?”
此次来京,他领的命令是挑拨吕布与三公的关系。
奈何三公明哲保身,油盐不进。
他若什么都没做成,回去难免受罚。
正巧李漠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两人一拍即合。
——他们的主公就算偶有冲突,也都姓袁,在外是一家人。
两人商议后,一致认为浮云道长是吕布的臂膀,拿不掉吕布,能卸其臂膀也是好的,回去也有个交代。
但他没想到,吕布竟然二话不说就要杀人。
......还讲不讲道理了?!
他有一肚子高论,专等着驳斥吕布呢。
李漠疾呼,“陛下犹在,大将军欲血染朝堂么?”
吕布:“拖远一些,不要惊扰陛下。”
不需要他再次下令,自有其他羽林郎来拖李漠。
李漠挣扎着高喊,“满朝文武,竟全都屈服于吕奉先不成?天耶,你睁开眼睛看看啊,女子上朝,伦常何在?!”
他说这话时,张祯发现许多大臣面露赞同。
想来也是,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接受她立于朝堂,参与国事呢?
无有异议,只不过是因为惧怕吕布。
赵贵说得对,吕布能堵他之口,还堵得了天下人之口?
他和李漠今日就是死了,他们的这些言论也将传扬开去,她也将背负妖孽之名。
更有好事者,可能还会将她与妲己、褒姒相提并论。
——她连皇妃都不是呢,冤不冤!
“且慢!”
吕布转头看她,“村夫之言,神悦不必在意。”
张祯笑道,“事不平,有人鸣。两位使者尽抒胸中不平之意,何罪之有?请进来罢!”
吕布:“神悦......”
张祯:“请进来!”
吕布见她坚持,右手一挥,羽林郎将赵贵和李漠拖回殿内。
——大不了再拖出去一次,又不费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