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问道:“我差点忘了,正想着说要看下三妹妹的,她身体可好些了?你偏巧过来了。”
翠墨道:“姑娘好了,今儿也不吃药了,不过身体还是略单薄了些。”
宝玉听后,便展开花笺看时,上面写道:
娣探谨奉:二兄请看:这两天天气很好,因为清景难得,不忍睡去。当时三更时分,徘徊在院中,不想睡去,没防得病了,昨天蒙亲劳抚嘱,又数次派丫鬟探望,并送来新鲜水果和慰问信,对我实在太好了。因为得了病,躺床上胡思乱想,想到古人想获得名利,喜欢在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招来朋友,一起居住,有的人开词坛,有的人结词社。虽然不过是兴之所至,但传下来也是千古佳话,妹虽不才,和姐妹游玩时,对薛、林的才华很是佩服的,有过几次吟诗作对,却从来没有正式举办过诗会,展现一下诸人的才华,难道吟诗方面是男人的专利吗,我打算举办个吟诗会,你要是参加,快点过来,此谨奉。”
宝玉看了,不由高兴的拍手笑道:“倒是三妹妹的高雅,我现在就去商议。”
一面说,一面就走,翠墨跟在后面。
刚到了沁芳亭,只见园中后门上值日的婆子手里拿着一个字帖走来,见了宝玉便迎上去,口内说道:“芸哥儿请安,在后门口等着呢,叫我送来的。”
宝玉打开看时,写道是:
不肖男芸恭请:父亲大人万福金安。男思自蒙天恩,认于膝下,日夜思一孝顺,竟无可孝顺之处。前因买办花草,上托大人金福,竟认得许多花儿匠,并认得许多名园。前因忽见有白海棠一种,不可多得。故变尽方法,只弄得两盆。大人若视男是亲男一般,便留下赏玩。因天气暑热,恐园中姑娘们不便,故不敢面见。奉书恭启,并叩台安男芸跪书。”
宝玉看了笑问道:“他一个人来了?还有什么人吗?”
婆子道:“还有两盆花儿。”
宝玉道:“你出去说,我知道了,难得他想着我。你把花儿送到我屋里就是了。”
一面说,一面同翠墨往秋爽斋来,只见宝钗、黛玉、迎春已都在那里了。
众人见他进来,都笑说道:“又来了一个。”
探春笑道:“我不算俗,偶然起了个念头,写了几个帖儿试一试,没想到一招全到。”
宝玉笑道:“可惜迟了,早该起个社的。”
黛玉道:“你们只管起社,可别算我,我是不敢的。”
迎春笑道:“你不敢谁还敢呢!”
宝玉道:“这是一件正经大事,大家有力出力,不要你谦我让的。有什么主意自管说出来大家商量。”
“宝姐姐也出个主意,林妹妹也说个话儿。”
宝钗道:“你忙什么!人还不全呢。”
一语未了,李纨也来了,进门笑道:“雅得紧!要起诗社,我自荐当坛主。”
前儿春天我本来就有这个想法的。我想了一想,我又不会作诗,瞎乱些什么,因而也就忘了。”
“这事没什么说的。既然三妹妹高兴,我就帮你把诗社作兴盛。”
黛玉道:“既然定要起诗社,咱们都是诗翁了,先把这些姐妹叔嫂的字样改了才不俗。”
李纨道:“极是,何不大家起个别号,彼此称呼则雅。我是定了‘稻香老农’,这个名字没有人争的。”
探春笑道:“我就叫‘秋爽居士’罢。”
宝玉道:“居士、主人到底不恰当,且又瘰赘。这里梧桐、芭蕉尽有,或指梧桐、芭蕉起个倒好。”
探春笑道:“有了,我最喜芭蕉,就称‘蕉下客’罢。”
众人都道别致有趣。
黛玉笑道:“你们快牵了她去,炖了脯来吃酒。”
众人不解。黛玉笑道:“你们不知,古人曾云‘蕉叶覆鹿’。”
“她自称‘蕉下客’,可不是一只鹿了?快做了鹿脯来。”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探春因笑道:“你别忙使巧话来骂人,我已替你想了个极当的美号了。”
又向众人道:“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她住的是潇湘馆。”
“她又爱哭,将来她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她作‘潇湘妃子’就完了。”
大家听说,都拍手叫妙。
林黛玉低了头,没有言语。
李纨笑道:“我替薛大妹妹也早已想了个好的,也只三个字。”
惜春、迎春都问是什么。
李纨道:“我是封她‘蘅芜君’了,不知你们以为如何?”
探春笑道:“这个封号极好。”
宝玉道:“我呢?你们也替我想一个。”
宝钗笑道:“你的号早有了,‘无事忙’三字恰当得很。”
李纨道:“你还是你的旧号‘绛洞花主’就好。”
宝玉笑道:“小时候干的营生,还提它作什么。”
探春道:“你的号多得很,又起什么。我们爱叫你什么,你就答应着就是了。”
宝钗道:“还得我送你个号罢。有最俗的一个号,非常适合你。”
“天下难得的是富贵,又难得的是闲散,这两样再不能兼有,不想你兼有了,就叫你‘富贵闲人’也罢了。”
宝玉笑道:“当不起,当不起!倒是随你们混叫去罢。”
李纨道:“二姑娘、四姑娘起个什么号?”
迎春道:“我们又不大会诗,白起个号做什么?”
探春道:“虽如此,也起个才是。”
宝钗道:“她住的是紫菱洲,就叫她‘菱洲’;四丫头在藕香榭,就叫她‘藕榭’就完了。”
李纨道:“就是这样好。但年龄我最大,你们都要依我的主意,保管让大家都满意。”
我们七个人起社,我和二姑娘、四姑娘都不会作诗,必须不算我们三个。”
“我们三个各做一件事。”
探春笑道:“已有了号,还只管这样称呼,不如没有了。以后错了,也要立个罚约才好。”
李纨道:“定好了社,再定罚约。”
“我那里地方大,不如我那里作社。我虽不能作诗,你们这些诗人也不要讨厌俗客,我作个东道主,我自然也清雅起来了。”
“若是要推我作社长,我一个社长自然不够,必要再请两位副社长,就请菱洲、藕榭二位学究来,一位出题限韵,一位誊录监场。”
“也不是定死我们三个人一首不作,若遇见容易些的题目、韵脚,我们也随便作一首。”
“你们四个却是要限定的。若答应了咱就起社,若是不答应,我也不敢跟你们混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