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道:“嗳哟!你不应该点来给我说。”
“前两天有人送了几瓶香露,原要给他一些的,我怕他糟踏了,就没给。”
“既然他不喜欢那些玫瑰膏子,把这个拿两瓶子去。”
“一碗水里挑一茶匙子,就香得了不得呢。”
说着就叫来彩云,“把前儿的那几瓶香露拿过来。”
袭人道:“拿两瓶就够了,多了也白糟踏。”
“不够了再要,再来取也是一样。”
彩云听后,去了半天,果然拿了两瓶来,递给袭人。
袭人看了一会,只是两个玻璃小瓶,都有三寸大小。
上面螺丝银盖,鹅黄笺上写着“木樨清露”。
另一个写着“玫瑰清露”。
袭人笑道:“好金贵的东西!这么个小瓶儿,能有多少?”
王夫人道:“那是上贡的,你没看到鹅黄笺纸?你好好替他收着,别遭踏了。”
袭人答应着,正要走时。
王夫人又叫:“等会,我想起一句话来问你。”
袭人忙又回来。王夫人见房内无人,便问道:“我恍惚听到宝玉今儿捱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
“你听到这句话了没?你要听到了,告诉我听听,我也不让人知道是你说的。”
袭人道:“我没听到过这话,只听说二爷霸占了戏子,人家来和老爷要,为这件事打的。”
王夫人摇头说道:“也是为了这个,还有别的原因。”
袭人道:“别的原因实在不知道了。”
“我今天大胆在太太跟前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论理――”
说了半截,忙又停住。
王夫人道:“你只管说。”
袭人笑道:“太太不生气,我就说了。”
王夫人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只管说吧。”
袭人道:“论理,我们二爷也应该让老爷教训教训。”
“若是老爷再不管,不知将来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王夫人一听这话,合掌念声“阿弥陀佛”。
不由自主的对袭人说道:“我的儿,亏你也明白这个道理,想的和我一样。”
“我怎么不明白管教儿子是为他好,之前你珠大爷在时,我是怎么样管教的。”
“难道我现在不知道管教儿子了?只是有个原因。”
“现在我想,我已经快是五十岁的人了,只剩了他一个。”
“他又长得身体单薄,老太太当成宝贝似的。”
“要是管的紧了,倘若管出个个好歹,或是老太太气坏了。”
“那时上下不安,岂不家宅不宁。”
“所以就纵坏了他。我常常苦心婆口劝一阵说一阵,气得骂一阵哭一阵。”
“说前说的好好的,转过头就忘。”
“非要吃个亏才后悔,要是真打坏了,将来我指靠谁呢!”
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袭人见王夫人这般感伤,自己也不免伤了心,陪着落泪。
又道:“二爷是太太养的,太太能不心疼了吗。”
“就是我们做下人的服侍一场,大家最后落个平平平安,也算是造化了。”
“要还是这样,怕连平安都不能落下了。”
“每一天每一时我都劝二爷,只是劝他不听。”
“偏偏那些人又喜欢和他接触。,也怪不得他变成这样,到最后我们劝的人反落个不好。”
“今天太太说起这话,我还记着一件事,每天都想过来回太太,让太太出个主意。”
“只是我担心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到时候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王夫人听了这话有些另外意思,忙问道:“我的儿,你有话只管说。”
“这些天我听到的都是大家人前人后的夸你,我还有些不信。”
“怕你只在宝玉一个人身上留心,但在其它人面前假和气。”
“心中有些小心思,以为和你妈一样的行事风格,没想到你今天给我说的这些话全是大道理。”
“可真是说到我的心里去了,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只要别让其它人知道就行。”
袭人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要说。我只想着给太太讨一个主意。”
“怎么想个办法,让二爷搬出园子来住就好了。”
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吗?”
袭人连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事。”
“这不过是我的小看法。现在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多。”
“何况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
“虽说是姊妹们,到底还是有男女之分的,日夜在一起也不方便。”
“看着让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像大家子的作风。”
“俗话说的好‘没事常思有事’。”
“世上很多莫名其妙的事,都是无心中做出来的,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当成有心事情。”
“就被人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要是不防着,肯定不好。”
“二爷平日的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喜欢在女子队里玩。”
“要是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管真假,人多口杂,那些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
“心情好,说得比菩萨还好听,心不顺,就贬得连畜牲不如。”
“二爷将来若是有人说好,那是应得的,若是让人说出一声‘不’字。”
“我们这些人不说是粉身碎骨、罪孽深重,我们的名声都是小事,但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不就完了。”
“就算太太也没脸面对老爷。俗语又说‘君子防未然’,不如趁现在先防着为好。”
“太太的事情多,一时间想不到。”
“我们想不到就算了,既然想到了,若不回了太太,罪过越发重了。”
“这些天我天天为这事日夜悬心,又不好说给别人,只能说给灯听。”
王夫人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的一般,想起了金钏儿之事。
心内越发感激和疼爱袭人,急忙笑道:“我的儿,难为你有有这样的心胸,又想得这般周全!”
“我何尝没想过这些事,只是过几天有事就忘了。”
“你今天这一番话提醒了我。难为你成全我娘儿两个名声体面。”
“我真不知道你居然这样好。算了,你先去吧,这事我会处理。”
“还有一句话:你今日既然说了这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你给我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会辜负你。”
袭人连连答应着走了。
回来后宝玉刚刚睡醒,袭人回明香露之事。
宝玉喜不自禁,就命人弄些尝尝,果然异香非常。
心中记挂着黛玉,心里想要打发人去送给她,又怕袭人疑心。
便想了个办法,先指使袭人去宝钗那里借书。
袭人走后,宝玉便命令晴雯到了近前吩咐道:“你到林姑娘那里去看看她在做什么呢。”
“他要问我,就说我好了。”
晴雯道:“白眉赤眼,找什么借口呢,你说个事,看起来也值得跑一趟。”
宝玉道:“没有什么可说的。”
晴雯道:“要不然,或是送件东西,或是取件东西,不然我去了怎么搭讪呢?”
宝玉想了一想,便伸手拿了两条手帕子撂与晴雯,笑道:“也罢,就说我叫你送这个给她。”
晴雯道:“这又奇怪了。她要这半新不旧的两条手帕子作什么呢?”
“她又要恼了,说你打趣她,又生气了。”
宝玉笑道:“你放心,送去她自然明白。”
晴雯听了,只好拿了帕子往潇湘馆而去。
看到春纤正在栏杆上晾手帕子,见她进来,忙摆手儿说:“睡下了。”
晴雯走进来,满屋魆黑,并没点灯。
黛玉躺在床上,问是谁,晴雯忙答道:“晴雯。”
黛玉道:“做什么?”
晴雯道:“二爷送手帕子来给姑娘。”
黛玉听了心中发闷想到:“为什么送手帕子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