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浪山多了一群大冤种。
就好似全家人省吃俭用起早贪黑的攒钱供出一个成材的女儿,女儿是成才了,结果刚进社会就嫁给黄毛了。想和女儿聚一下还得去求黄毛。
每次科研小组再用超脑的时候,小黑就在一旁昂着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浑身就透露出一个意思。
呵,主人的任务罢了。
归尘院。
如其名,朴素得近乎不起眼,这是玩家们硬起的名字。
几间白墙灰瓦的房舍,围着一个不大的青石院子。
院内没有奇花异草,没有灵泉假山,只在斑驳的院墙根下,随意搭着几个原木架子。架子上并非什么名贵仙葩,只零星晒着些常见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泥土与草叶的清苦气息。阳光斜斜照进来,尘埃在光柱中静静飞舞。
这里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宗宗主休息的地方,没有千年暖玉床,只有一张老旧的藤编躺椅,摆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赵天齐就躺在这张藤椅上。
依旧穿着那身月白常服,长发用一根普通的竹枝随意束在脑后,年轻俊朗的脸上只有一种近乎永恒的平静,如同古井深潭映着天空流云。
赵天齐的眼睛半阖着,目光落在悬浮于身前尺许的玩家们做出来的宗主特供版灵机上。
看到万相中,一个撼山宗外门子弟硬撼铁甲犀牛,引得弹幕一片“666”和打赏灵光乱飞时,赵天齐的嘴角只是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兴味,仿佛看到了山野间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罴在嬉戏。
“不争气。”赵天齐轻轻晃了晃脑袋,而后手指在虚空轻轻一点,一道代表“十枚中品灵石”的流光便无声无息地汇入了打赏的洪流中。
“流光仙子”的水球泡泡漫天飞舞,他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幅会动的工笔画。
小灵犬追尾巴追晕,他眸中才泛起一点极淡的笑意,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涟漪微不可察。
百花宗“玉蕊仙子”的轻纱曼舞,他目光掠过,如同拂过一阵无关紧要的风,无褒无贬,只在看到弹幕里某个儒修的怒斥时,赵天齐的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遥远的、对某种固执的淡淡嘲意。
“这群人啊,总是这么一根筋,一点曲折都不允许,命都不要的。”
今天玩家们央求老黑帮忙,所以院子里只有赵天齐自己躺在藤椅上。
藤椅旁立着一个小小的泥炉,炉上温着一个粗陶茶壶,壶嘴里袅袅升起白气,茶香混着草药的清苦,在院中弥漫。赵天齐偶尔会伸手,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拈起粗陶杯,浅浅啜一口,动作舒缓而自然。
万相镜里的热闹喧嚣于他而言并非沉溺其中的狂欢,更像是一场无声的皮影戏,一幕幕光怪陆离的浮世绘在他眼前流转,赵天齐看得专注,却又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超然。
漫长的岁月早已教会他,再浓烈的悲喜,终将归于平淡。这指尖上的大千世界,不过是时间长河中一朵翻腾得稍显活泼些的浪花。
哪有人喜欢天天睡觉的,只不过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可能在某个瞬间,或者看到某个物品的时候,就会突然想到过往的事和逝去的人,所以不如每天睡上一觉,这样就没空想其他的了。
当一条名为【霜叶城·赤枫暮影】的风景视频滑过屏幕时,赵天齐半阖的眼帘缓缓抬了起来。
画面中是熟悉的赤枫峡。漫山红遍,层林尽染,赤水蜿蜒如带,城郭在暮霭中沉睡。拍摄手法很普通,却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份沉淀的壮美。
赵天齐的目光落在了峡口那块被岁月和传说打磨过的“卧虎石”上。手指无意识地在藤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节奏仿佛契合着某个早已湮灭在时光里的心跳。
霜叶城……血枫林。
记忆的碎片无声浮现,并非汹涌的潮水,而是沉在潭底的砾石,被水流不经意地带起,在阳光下折射出转瞬即逝的微光。
那株染着上古传说的赤血朱果,如今怕是连根都化泥了。
那个叫秦烈的莽汉,吼声如雷,追着他砍了三天三夜,后来……似乎是在冲击某个大境界时,陨落在心魔劫下了?记不太清了。
寒潭边的篝火,银鳞鱼油脂滴落火中的噼啪声,还有那张比星辰更亮、却也清冷如月的侧脸……“清漪”……这个名字连同那个宗门,早已被战火彻底抹去,连一丝尘埃都没能留下。
视频里的年轻散修正兴奋地解说:“……看,这就是‘卧虎石’,传说曾有合道境界的大能在此斗法,惊天动地……”
弹幕飘过:“打卡!” “求偶遇!” “这位道友拍得真有意境![大拇指]”
赵天齐的目光在“合道大能”几个字上停留了一瞬,深潭般的眼底,仿佛投入了一颗更小的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漾起,只余一丝极淡、极淡的,如同观棋者看到一着妙手又旋即被遗忘的……玩味。
合道?怎么越传越离谱了。
赵天齐静静地看着那些充满活力的弹幕,看着后辈们对这方天地纯粹的好奇与欣赏,那些曾浸染着血与火、铭刻着爱恨与争夺的土地,如今在万相的微光里,被赋予新的名字,承载新的故事,成为新的风景。
他不再是参与者,甚至不再是旁观者。
他是时光本身,是那默默流淌的河水,看着岸边的风景换了又换,说书人走了一茬又一茬。
指尖在灵机的符文上无声划过,他没有打赏,没有评论,只是在那个视频的界面,停留了比寻常风景视频更久一些的时间。
最后,他调出输入,用最普通的匿名,留下了一行字:
“故友安在?寒潭银鳞今犹肥否?”
发送。
字迹消散在无数弹幕中,如同他漫长生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赵天齐不知道谁会看到,谁会在意,或许下一秒就被淹没。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归尘小院,透过这方寸之镜,他与这片曾承载过无数“故事”的土地,与那些正在书写新故事的“后来者”,有了一次无声的、跨越了漫长光阴的照面。
这方水土的故事,终究换了说书人。而他,这个曾经的剧中人,如今只是一个安静的看客,在归尘院里,看着万相中的浮世轮转。
赵天齐收回目光,眼中的那点微光已沉淀下去,复归深潭般的平静。他轻轻划走那个视频,下一个自动播放的,赫然是【震惊!灵猪竟会跳舞!】。
看着屏幕上那只肥硕灵猪扭动得憨态可掬,赵天齐的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再次浮现。他端起粗陶杯,又啜了一口微温的清茶,任由那带着点荒诞的欢乐在院中流淌。
藤椅轻摇,尘埃在阳光里继续跳舞。
赵天齐依旧超然物外,只是这观镜的日常,比起从前枯坐观云、或是沉眠千年,终究是多了几分……人间的鲜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