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陈子桑家的院子里。
苏祈安撑着一把黄油纸伞,他和叶竹二人合力搀扶着公西景明进了院子。几人浑身上下全是雨水。
陈子桑没料到今夜苏祈安居然会来,眼里开始的错愕瞬间浮现欢喜和羞怯。
她赶紧推开中间的堂屋,朝着苏祈安一行人道:
“大家快进屋吧,外面雨太大了!”
苏祈安微微一愣,眼眸中有着几分感激。他笑着对她点了下头,迅速和叶竹搀扶着公西景明进了堂屋。
往日俊朗清冷的苏祈安,此刻,满脸的雨水贴着他轮廓分明的俊脸往下流。头发凌乱不堪,发尖上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往日干净的白袍此刻,全是大片的污水泥渍,整个靴子沾满了厚厚地淤泥。
他一进屋,便立刻放下纸伞,用清瘦的手抹去了脸上的雨水,和叶竹将公西景明扶在一张摇晃的圈椅坐下。
黄油纸伞无法遮住三人,公西景明主仆二人同样被大雨浇透。
公西景明抓着檀木珠子的指尖,此时有些轻微颤抖,素日里丝绸般的黑发,此时全都被雨淋湿了,散到前额的发丝紧紧地贴在脸上,暗纹玄色长袍服帖地包裹着他清瘦的身躯。
见几人这副模样,她长吁一口气,转身从床头的木头箱子,拿出几条干净的麻布递给他们。
几人接过布开始擦拭自己身上的水。
陈清泉和陈子平的蓑衣,此时沿着棕绒尖,不停的往下淌水。
王秀莲见一群人狼狈的模样,脸上一阵惊慌:“发生何事了?是学堂的房屋垮塌了了吗?”
“没有,只是学堂的后山有块地方塌了。我怕苏夫子他们今夜不安全,便将他们带到家里暂时避一下。”陈清泉说得有些急,他还得出去河边看看。
看来,果然如她猜测那般:学堂后面爆发泥石流了。
“桑儿,你和你阿娘熬点热水,给大家暖暖身子。平儿,你去拿几件你和爹的衣服,让苏夫子和他的朋友们换上!这么大的雨,别受了风寒!”
陈清泉看着湿透的三人,热情的开口道。
“三位,今晚就在我家住下,明日再做打算,我这会儿还得出去看看河边的情况,三位先自便!”
陈清泉似乎全然忘记村里关于陈子桑闲言碎语。
苏祈安看了一旁盯着他的陈子桑,脸色有些犹豫,上次的事,已经给这家人带了好些麻烦,……
陈清泉见苏祈安似乎有些犹豫,顿时明白他得顾虑,随即宽慰他道:
“夫子是担心村里那些污言秽语么?俗话说:形势比人强!性命比那些酸儒礼教重要。今夜这情况夫子便莫要顾忌太多。我一庄稼人,好听的话也不会说太多,总之夫子和你的朋友安心住下便是,我家孩子也不是那般计较之人!”
见陈清泉这么说,苏祈安便也不好拒绝。三人起身对着陈清泉躬身。
“几位的大恩,我们今生难报!”
陈清泉见几人对他行礼,饱经风霜的脸上憨厚的笑了笑。
随后他便拿起一旁的蓑衣出了门,身影隐没在雨幕和雷声里。
这边陈子桑发现,公西景明的腿还有些不便。方才他起身后往回坐时,叶竹微微搀扶了他一下。
“多谢大家这些日子对我们的照顾”
苏祈安又起身开口道谢。 一旁的陈子平没有接话,陈子桑有些不忍心冷落他。
“不客气,在外谁都会遇到难处,就像当日你帮我一样!”
她低着头闷声道,没有抬头看他。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的心是有多么乱和酸楚。
有的人就是这样,他只要勾勾手指头,你就忍不住向他靠近。
就像今夜,他忽然出现时自己会莫名欣喜,看到他被雨淋湿的狼狈会莫名心疼!
“桑儿姑娘,你不必在想着那事,苏某欠姑娘家的情,非那些身外之物可以衡量。若姑娘以后有何需要,只要苏某可以做到,定万死不辞。”
说完,苏祈安对她深作了一礼。他言语诚恳,却客套又疏离,不愿和她有一丝的羁绊。
她的眼里像揉了沙子般,涩得发痛!
坐在旧木椅子上的公西景明瞳孔微缩,冷眼打量着二人言语的一来一往,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冰冷。
苏祈安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姿态,让陈子平脸上有些恼怒,他便岔开话题道:
“桑儿,这天还没亮,几位赶紧烤干衣物,早些休息吧!阿爹还没回来。我去河边看看情况。”
“你和祈安也去!”一直垂眸端坐的公西景明,缓缓开口道。
他的声音如同往日那样暗哑,没有温度!
几人出去后,王秀莲起身去灶房里准备热水……
屋里只留下公西景明和陈子桑二人。
自从上次她喝醉酒,被公西景明看见后,她见到公西景明总觉有些尴尬。
屋内除了滋滋的火苗声,两人良久无言。
闲来无事,她将几人换下来的衣物,选了干净的架在椅背上烤着。
外面那么大的雨,估计阿爹和哥哥他们回来衣物又得湿透。
连日的雨早已把空气变得湿冷,雨点放肆的砸在屋顶瓦片上,似乎想将屋顶砸出洞。
堂屋内燃烧的火堆旁,陈子桑专心的翻烤着被雨水打湿的衣物。
公西景明倚着旧木圈椅,眼眸微阖,脑子里许多画面,像逃不开的诅咒,不停地在他脑子里一遍遍重复。
他有些累,但前面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他不会停下来,也不能停下来,直到……
不过,今夜这片刻的宁静,他想先贪心的享受一次。
陈子桑忙完,一转头,便看见公西景明斜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因身量太长,在这张旧木圈椅上,他只能蜷缩着身体侧躺在上面。
跳跃的温暖火焰,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暗不停交错。刀削斧凿般的侧脸被火光投射在昏暗的泥墙上,有种剪影之美。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自嘲的笑了笑。
这厮不开口说话威胁她的时候,倒还是有几分人样。不苟言笑冷漠脸上少了凌厉、阴鸷和邪气,多了几分英气和魅惑!
“公西景明,你要不去隔壁睡?”
公西景明梦魇般的睁开眼睛,眸中布满红血丝。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