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蕴川匪夷所思:“你想怎么办出个样来啊?”
难道是不想要油水,推翻蓝诚之前用的旧例?
蓝玉道眉眼含笑:“这也是我今日来的缘由,想和大哥哥商量出一个章程,至少,我俩接手不能比诚二哥差不是?哥夫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眸光不着痕迹的对上胡蕴川,见他穿着玄青地缂丝海水江崖松柏暗纹交领长衫,高束发髻,髻上戴银丝镶白玉扣乌头纱发冠,垂着两条缨子。世子袭礼不过一个多月,胡蕴川变得蓝玉差点没认出来。原来古铜色的皮肤也白净了,还瘦了一大圈,浓眉阔眼,高鼻菱唇,长的居然很不错。其实胡蕴川本来就长得不丑,就是不修边幅,如今越发醒目英俊,高大挺拔,穿着也讲究体面,气势也出来了。虽还是野性粗狂了些,却显得很有男人味,自在与众不同。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胡蕴川是被蓝基给刺激了,这个月在竹园疯狂减肥健身美白。
“理儿虽是这么个理儿……”胡蕴川没说确切,看向身侧的蓝若深。
蓝若深道:“我体弱,没管过府里庶务,心有余而力不足,玉堂弟常年帮着三婶母料理家务,比我经验丰富,你觉得怎么办好呢?”
蓝玉听的一怔,轻声:“我是这样想的,把内书房和外书房的分例合二为一,不用买办们。买办们耗费多,送来的东西质量差,每每还得主子添钱另买好的用,倒不如任命一个统管的,指定铺子买质优价美的,分发众人。还有大厨房的例,各院大都有小厨房,每日大厨房浪费甚多,亏空也大,不如化大为小……大哥哥觉得如何?”
林林总总说了很多改革的法子,别说听后目露赞许的蓝若深了,就连胡蕴川也觉得蓝玉是用了心的。但是,胡蕴川好歹做生意多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得细细思量,不能直接答应。
那边蓝若深却莞尔,直道:“我觉得极好。”
蓝玉高兴道:“那大哥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着今日接了差事,咱们晚上报老太太和太太,明日也好让管事们施行。我去报给老太太,大哥哥去报太太……”
胡蕴川听的拧眉,斜眼瞅蓝玉。
让若深报张氏,当谁是傻子不成?
他刚要说话,蓝若深低头,抚弄猫咪,发出很好听的轻笑声。
蓝玉天真兴奋的粉脸儿有些僵硬,收敛了笑涡:“大哥哥觉得不妥?”
“莫急,待明日惠风和畅馆走一遭,你我再定不迟。”蓝若深平心静气。
蓝玉本来打算哄骗蓝若深和自己同去,自己不说,偷偷等着蓝若深说,让太太与之矛盾更甚,老太太也定然不喜这般独断专权。届时,自己再出现劝和,提出来更妙的点子,让长辈们欢喜,顺便抬高自己,如此一来,让蓝若深处于下风,为他所用。
见蓝若深没有反对,他还沾沾自喜,还有些轻视,心想怪不得被欺辱这么多年呢,活该被下药失了男儿身太蠢了。
谁知蓝若深根本就不上套,胡蕴川那蛮子也不善的盯着自己,蓝玉心脏咯噔一下,恢复天真无邪的可爱笑脸:“多亏大哥哥提醒我,否则玉儿真的去了,可不贻笑大方吗?”
“玉弟客气了。”蓝若深淡淡的。
胡蕴川自顾自喝茶后,起身进了次间。
蓝玉有些莫名惴惴,于是叫小厮把礼物呈上来。
“我母亲在南省的庄子下了贡橘,让我给哥哥、哥夫送来,尝个鲜儿。另有两件玩器,不值什么,送给哥夫和哥哥解闷儿。”
只见贡桔黄澄澄圆滚滚,散发好闻的果香。另有一样赤金托镶“卍”字纹水胆玛瑙珠的小算盘,一样甜白釉童子瓷枕。
这时胡蕴川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件紫地蜀锦梅花竹叶纹对襟大坎肩,给蓝若深披在身上。坎肩的前襟袖口领口都镶嵌着一圈儿油光水滑的雪貂绒毛。那风毛如雪,晶莹剔透,泛着金银丝光芒,没有一丝杂色,随着蓝若深的呼吸如合欢般暗香浮动,灵动漂亮。
“玉堂弟破费了,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不如一起?”胡蕴川嘴里客套,却不看那两样东西,心里想的是这家伙还不走?
蓝玉作揖,甜甜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早听说大哥夫小厨房一绝,厨子都是精挑细选来的,刚刚我还瞧见有下面人孝敬的狍子呢,今儿可要大饱口福了。”
胡蕴川嘴角抽搐,没想蓝玉能顺坡下驴,见蓝玉可爱,只好拍拍他,装出和蔼道:“敞开肚皮吃吧。”
蓝若深看胡蕴川吃瘪的样子,暗暗好笑,吩咐小乔:“叫小厨房多添一道热锅子,加几个菜。”
这时乐鱼进来:“公子,爷,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七姑娘,八姑娘来了。”
几个姑娘进来后欢欢喜喜的给胡蕴川夫夫福了福礼,谢他们派人送的小物件并各色年礼。
“上次送来的虾膏酥、葡萄酥烙那样名贵的点心,前两日又送来鹿肉贡米,妹妹心里过意不去,用老祖宗赏的好料子,给哥哥、哥夫做了两双鞋袜,希望哥哥哥夫不要嫌弃妹妹手拙。”蓝静敏一反常态的有些羞臊,脸蛋红红。
她是未出嫁的闺阁小姐,按照礼仪规矩,不需要送金银之物,多送针线,或是自作诗词字画,意思到了即可。但胡蕴川送的价值不菲,照理是需要上头长辈做主,还价值相等的。但她姨娘如今被关禁闭照顾三哥哥,她的衣服首饰器物摆件都是侯府里登记造册的,不能擅自送人,月例银子也大半贴补给柳姨娘和蓝康,手头着实不宽裕。不像蓝静怜有孙姨娘贴补,送陪嫁的茶具。蓝静好和蓝静妙更不必说,大房和三房的嫡女,整整两大箱子的回礼。蓝静和虽是三房庶女,也代替三太太回了好些土仪,而且每个姑娘都送了针线,她有些不好意思。
胡蕴川当场试了试,发现特别贴脚舒适:“针线最费功夫,这鞋子我穿着舒服!”
其他姑娘多是手绢、扇套、暖炉套这种简单的活计,只有蓝静敏是最费功夫费力难做的鞋子,他自然感动这份用心。
蓝静敏眉目舒展的笑了。
蓝若深照例挨个称赞了一番,留她们一起用午膳,几个姑娘都是爱说爱笑的,欣然答应。
蓝玉脸上发烫,惭愧自己的作为,把妹妹蓝静妙叫到僻静处,问她:“什么时候给咱们三房送去的年礼?是单独送的吗?”
蓝静妙道:“前儿晚上大哥哥命雨簟姐姐送来的,那会儿哥哥你不在家,是单独给咱们家的一份儿。”
午膳也是极尽丰盛,西施含珠、樱桃肉、腊味合蒸、鱼汤羊肉锅子、水晶肴肉、黄焖鱼翅、孜炙狍肉、佛跳墙、蟹粉狮子头、宫爆野兔、桂花鱼条、山珍刺五加、什锦海蜇、上汤银豆苗……
热热闹闹的在暖橱放了大八仙桌,五个小丫头把胡蕴川酿得葡萄酒喝了一坛子,席间蓝玉划拳行酒令时,妙语如珠,幽默诙谐,到把胡蕴川的那点子芥蒂和警惕给消除了,几次哈哈大笑。蓝若深也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兄弟姐妹如此和睦相处了,对于蓝玉那点小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时不理会。
酒足饭饱,宾客尽欢,胡蕴川还给他们人人都送了一大堆东西,派护院和婆子丫头妥帖的送回去。
蓝玉最后一个走,犹豫着开口:“大哥哥,我没有恶意……”
蓝若深并不搭腔,温声:“路上石子路滑,小心慢着些走。”
蓝玉给自己鼓鼓气,附耳小声:“我不会阻碍大哥哥的路,大哥哥也别与我一般见识,我们互惠互利,不好吗?”
他看不清蓝若深的表情,那头李嬷嬷催他,他只好离开。
蓝若深的确在犹豫,是否与虎谋皮。
上一世二十岁的蓝玉是“猛虎”,现在十四岁的蓝玉,是猛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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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清晨
蓝玉早早就来了竹园,等蓝若深一同去惠风和畅馆,笑容甜美无邪,充满着对兄长的孺慕。
胡蕴川因为吃多了酒,睡得死沉,蓝若深舍不得叫醒他,便自己带人跟着蓝玉去了。
到了惠风和畅馆开始理事,果然有几个管事不听差遣。
“诚二爷吩咐过的,按照旧例来,玉大爷和大公子说改就改,老奴不能做主,得回了诚二爷、老太太和太太!”茶房大管事昂着头,耷拉着眼皮,站在下头。
“长辈们让我俩管着,你们先做,不必累赘事事都回,试试看,若不成,再改回来,若好了,也是你的好处。”蓝玉强忍怒意,笑呵呵的。
“若不好呢?玉大爷您人品贵重,刚刚回侯府,当然不会被怪罪,里头门道多,牵一发动全身,奴才们实在担不起。”大厨房管事王婆子混不吝的硬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