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浇透了夏季的炎热。
雨停后，海风吹过反而有些凉。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大概都窝在家里看电视。
路边两台计程车，一前一后亮着“空车”灯牌。
两个司机都没有坐在车里，而是站在旁边抽烟吹水。
“哇，文哥，多谢你的香烟呐，万宝路来的......”
阿文摆摆手，很义气地说道：
“好烟就要大家抽嘛，又不是我买的，鬼佬掉在车上，不抽就白不抽咯！”
“哈哈哈......”二人开心地笑了。
阿文又从烟盒里抽出几根递给对方。
“呐，一回生就二回熟！江湖规矩，见面就分一半...”
“哎呀不行的文哥，你自己抽啊...”
“拿着拿着...”
憨仔番推脱不过，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烟，小心翼翼地装进自己红双喜的烟盒里。
“文哥，多谢你啊，我家里两个细佬在念书，阿妈身体又不好，要不是怕自己打瞌睡，我早就把烟戒了...”
阿文点点头，关心道：
“细佬成绩怎么样啊？”
憨仔番一脸兴奋道：
“诶~比我醒目多啦！一个在念浸会学院，一个全A呀！”
“嚯~那你有福气啦！”
“嘿嘿嘿...”憨仔番挠挠头。
“有福气就谈不上啊，老豆走得早，只能我搵钱养家啦，我人憨，做生意就不行的，只能揸车搵点辛苦钱，少睡觉就多做嘢，总会出头嘅...”
“学费贵不贵啊？”
憨仔番叹了口气。
“浸会学院一年2800蚊，我上午就搵车租，下午就搵学费，晚上就搵阿妈的医药费......”
说着，憨仔番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本。
“喂，你看呐，幸好我细佬懂英文，他把常用的发音写下来，我才能载这些鬼佬啊，鬼佬给小费的嘛......”
阿文笑了。
“那你比我强啊，我只会三句英文......”
“三句？哪三句啊？”
“阿sir，法克鱿，oK。”
憨仔番连连点头。
“嘿呀嘿呀！这三句我细佬都有教我嘅！阿sir是差人嘛，oK是冇问题嘛，法克鱿是我好中意你啊！”
阿文惊呆了，略带迟疑道：
“你说法克鱿是什么意思？”
“我好中意你啊！”憨仔番又强调了一遍。
“我有问过我细佬，鬼佬同我讲法克鱿，我不懂是咩意思，我细佬讲，就是我好中意你啊！一般是男人同男人之间，如果你不想同男人拍拖咧，就不用回应他，笑一笑就好啦，嘿嘿嘿......”
阿文也笑了，笑得有点苦涩。
他没有拆穿，只是低下头，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
“雷天佐你个扑街，但愿你拉屎记得擦屁股，不要坑老实人呐......”
“啊？文哥，你讲咩啊？”
阿文摇摇头，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我是提醒你，今晚到处都是社团晒马，如果要去那边，记得绕路走啊！最好走天星码头，那边人少嘛！”
憨仔番点头。
“有道理啊文哥，我听你的！”
话音刚落，黛丝咖啡厅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个鬼佬。
憨仔番推了推阿文。
“来生意啦文哥！哇，那个洋马好靓啊！一看就好有钱，肯定会给小费的！文哥，你行大运啦！”
阿文却叼着烟，转身朝驾驶座走去。
“我老婆好凶的，不准我载女人呐！这两个鬼佬让给你了！”
“诶？不行啊文哥，先来后到嘛！你比我先到，应该你先做生意的！”
憨仔番还想推让，却见阿文直接把引擎盖掀了起来。
对方一边修车一边不耐烦道：
“让你接你就接，哪那么多废话？我车坏了行不行啊？”
“噢...”憨仔番虽然看不懂，但没道理有钱不赚的，于是上前几步，朝那两个鬼佬点头哈腰，不住地“哈喽”，引着他们朝自己的车走去。
金发美人坐进后排。
普托拉夫少校坐进副驾，只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那台“恰好坏掉”的计程车。
帮两位乘客关好车门，憨仔番小跑着坐上驾驶位，他正要点火发车，副驾的男人拦住他，指了指咖啡厅门口。
那里，还有两个鬼佬。
“oK、sir！oK、oK......”
憨仔番知道，这是要等那两个鬼佬。
然而等着等着，不对劲了。
那两个鬼佬拉拉扯扯，往旁边的小巷子走去。
“这...”憨仔番纠结了，计程车的行规，是从上车就开始算钱的，稍微等一会儿没什么问题，可那两个鬼佬钻进巷子了，鬼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憨仔番忍不住了，指了指空车灯牌，示意要开始算钱了。
这也无可厚非，人家计程车吃的就是这碗饭，你不坐车就下去，人家可以去接别的客人，不可能坐在车上又不走，耽误人家时间。
副驾的男人点点头。
憨仔番开心地笑了，按下空车灯牌，计价器开始跳动。
后排，金发美人用俄语笑道：
“看来我们的卢卡金同志，很舍不得粗鲁的史怀特先生呢......”
副驾，普托拉夫少校抿紧嘴唇。
“他是舍不得钱吧......”
......
巷子里。
史怀特的胳膊被老贵族拽住，他很不耐烦。
“卢卡金，我没有时间跟你拉拉扯扯，我要去坐船了！我今晚必须离开港岛，必须去中东就任！”
老贵族拦住去路，逼问道：
“史怀特先生，你走了，答应我的钱怎么办？”
“钱？什么钱？”
卢卡金回头，看了一眼巷子口，耐着性子解释道：
“看来史怀特先生今晚受了刺激，很多事情都忘记了，那么我来帮你回忆一下，我们约定好的，与暹罗人的交易在你的码头进行，你每笔抽取30%作为佣金，但是你得分给我一半，毕竟，牵线搭桥的工作都由我来完成，这是一笔很好的交易，不是吗？”
卢卡金的眼睛死死盯着史怀特，史怀特无奈，只能点头道：
“Yes，这是一笔很好的交易......”
“所以！”卢卡金举起一根手指，质问道：
“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促成这笔很好的交易，你会额外支付我一百万英镑作为酬劳！尊敬的史怀特先生，现在我已经促成了交易，您是不是应该付钱了呢？”
史怀特无语了，伸出食指点着卢卡金的胸口说道：
“Are you kidding me？（你他妈在逗我吗？）这笔交易的前提是，你们和暹罗人在我的码头走私军火和毒品，现在码头都不属于我了，你们的交易还存在吗？不存在了！既然交易都不存在，凭什么要我付给你报酬？”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卢卡金一脸无辜道：
“史怀特先生，丢掉那座码头又不是我的责任！凭什么要我来承担后果？我的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你知道苏联国内有多少环节需要打点吗？上上下下所有的关键部门全都被我打通，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噢上帝啊...”史怀特气笑了，拍了拍卢卡金的大肚子，阴阳怪气道：
“你所谓的代价，就是一边喝伏特加一边往嘴里塞酸黄瓜？得了吧卢卡金，你们苏联都已经穷成什么样了，只要能把那些没用的大炮换成内裤，那些和你一样满脑子脂肪的上级恨不得反过来打点你！怎么，在国内吃得还不够，你还想来咬我一口？你当我是傻子吗卢卡金！”
一抹尴尬在脸上闪过，卢卡金再次拦住想要离开的史怀特，语气变软道：
“好吧，史怀特先生，我可以做出让步，一百万英镑你可以只付一半，五十万镑！听着，这笔钱是交给国内那些大人物的！如果我空着手回去，他们会怀疑我私自吞掉了这笔钱......”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次，换成了史怀特一脸无辜。
“又不是我答应那些大人物！”
卢卡金的脸色变得阴沉。
“我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