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小雨主动收拾了桌子然后去洗碗，江知念有点犯困，坐在沙发上，打算等小雨洗好碗跟他再聊聊考高中的事情。
“时晔，小雨中考后手术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刚才时晔对自己的提问没有持反对意见，可她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一旦做了人工耳蜗后，小雨肯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耳蜗状态，包括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以及他的自己的表达。
如果不顺利，或者不如他原本的预期的话，她担心会影响小雨高中的状态。
“他不是小孩子了，让他自己做决定吧。”医学上的那些问题，他刚才已经教科书式地重复了一遍了，相信他自己会有权衡。
但江知念还是不放心。
时晔看了一眼厨房，拍了拍江知念的手臂：“我去厨房和他聊聊，看看他突然改变计划的理由是什么。”
“好。”江知念知道，有时候，有些话和身边熟悉的人不好说，反而是陌生人，可能更好开口。
时晔进了厨房，关上门隔音后，轻轻靠在灶台上。
小雨瞥他一眼，继续洗碗：“有事？”
“有洗碗机，你不用手洗。”
“我喜欢手洗，干净。”小雨不领情，洗碗的手更快了。
时晔耸耸肩，只觉得幼稚鬼一个：“你姐让我来问问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又想提前手术了。”
小雨手里不停，斜眼看他：“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不想夜长梦多。”
时晔明白过来：“是慈善基金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小雨在福利院里，也许知道什么江知念不知道的消息。
“你还挺聪明的。”小雨看了一眼紧闭的厨房门，放低了声音道，“这个慈善机构我总觉得有点问题，但具体的我说不上来，你不用问我。”
时晔饶有兴趣地轻笑：“你心眼子比你姐多。”
也许是福利院长大的缘故，自然而然地，就会比普通人更加警惕和保护自己。
只不过孩子始终还是孩子，沉不住气。
小雨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一点「嘲笑」的意思，不高兴道：“其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不喜欢你，我觉得你配不上我姐。”
时晔的脸上笑容一顿，抬眼盯着小雨，嘲讽道：“哦？我配不上你姐？那谁配得上？”
他顿了一下，故意盯着小雨那只蓝色的眼睛，冷冷道：“你吗？”
小雨脸色一沉，不高兴地扭过头，摸了摸自己的助听器，好半天才道：“我也配不上她。”
他有病，治不好，对江知念从来不敢有什么超出范围的非分之想，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他对江知念的感情，从来就不是那种荷尔蒙上头，恋爱式的喜欢，而是——
“但我爱她。”
我把她当成生命里很重要的人去爱，像母亲，又像姐姐，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努力长大，保护她，不允许她受到别人的伤害。
时晔被那个带着少年气息的灼热而赤诚的「爱」字狠狠烫了一下。
“你才多大，就说爱。”
小雨不服：“爱为什么要和年纪挂钩，就算是那些3岁的孩子，也会对妈妈说爱，爱是人的本能，我为什么不能说。”
时晔沉默地笑了一下：“你说的对。”
小雨扭过头，恶狠狠地看向时晔：“你记着，如果我配得上我姐，就没你什么事了。”
……
小雨离开后，江知念例行犯困，时晔独自坐在书房里，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黑色的画面上，是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网络那头，刘硕不停地给时晔发送大红色的感叹号。
「牛逼，时哥，你真他妈牛逼，我们现在的联合账户，已经成了玛门币的第三大持有者了，卧槽，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当初他大学毕业，因为社恐只喜欢在家打游戏，偶尔在网上接点私活，是时晔找到他，让他帮他代持一个国际上新兴的虚拟货币，当时他还觉得这个玛门币听都没听过，怕时晔哥投多了亏钱。
结果现在，他觉得自己就像头趴在无数金币上的恶龙，每天就干一件事，数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金币。
时晔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刘硕越来越激动的文字，忽然双手悬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
「除了你的父母，你还爱过谁吗」
「当然啊，我还爱我姥姥，我小时候爸妈忙，是我姥姥带大的，每次她都会偷偷给我买酸奶喝。」
「没有血缘关系。」
「哦，哦，你说谈恋爱啊，当然是莉莉酱啊，我超爱她，莉莉酱宇宙无敌超级第一可爱的！」
时晔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可笑，竟然和刘硕聊这种问题。
摇摇头，合上电脑，时晔将身体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他想到了小雨那只蓝色的眼睛，在那个狭窄的厨房里，他那样肯定地说出了「爱」字，就像刘硕刚才提到他姥姥时，给他的感觉一样。
他们都有去爱人的能力。
那他呢，时晔的目光扫过书柜，他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然后拿出了那张他藏起来的照片。
镜头下，尚且年轻美丽的时眉女士搂着他的肩膀，半蹲在他身边拍下了这张照片，眼睛里满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意。
可同样的，也是这样的一张脸，对着他失望地摇头：“时晔，我不奢求你变成一个正常人，但我求你，努力学习，哪怕伪装也好，演戏也罢，当一个正常人。”
那时候他就想，要怎样才能将自己融进人群之中，伪装成一个可能脾气有点怪，但最起码看起来还是正常人的样子。
他学习交朋友，于是主动给江涛补课，和王博冰释前嫌，还救下被欺负的周泓生。
他给自己设置了3种友情的模式，应对3种不同的性格，包括上了大学，他和「江涛2.0」的郑成飞成了朋友，发展了「周泓生2.0」的刘硕成为合作伙伴，唯一可惜的是，暂时没能找到「王博2.0」。
他自认躲在正常人的包围之中，活得游刃有余，直到江知念的出现，让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假的始终是假的。
他盯着照片上，时眉那张年轻而陌生的脸，然后轻轻将照片夹回了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