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刮起了西风。
城门附近的一条小巷子内，林烟织抬头望天。
“已经十月了啊……”
往年一进入十月，京城就会大降温。
下雪倒是并不固定，有时早，有时晚，但这时候刮的西北风，总是格外冷冽的。
她找人去问过钦天监的人了，今夜有大风。
平叛的军队，现在应该走到半路上了吧？
天亮之前，胜负将定。
林烟织目光一定，转身朝皇宫方向走去。
她不是要去皇宫，而是去了观象台。
钦天监的观象楼，是京城最高的建筑，楼高五层，楼顶是平的，就是为了观察天象方便。
城楼她是不会去的，太危险了。
一旦平叛的大军冲破城门，城南的小院也不安全。
林烟织推开钦天监的大门，监正带着一家老小迎了出来，向她行礼请安。
监正敬畏地看着林烟织，确切地说，是看着她的肚子。
他叫来了儿媳们，让她们服侍娘娘进去休息。
林烟织确实也累了，也不推辞，脱了鞋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监正带着儿子们守在院子里。
他的小儿子时不时往后头打量，忍不住开口想问些什么。
“爹……”
只是刚开了个口，监正就抬手一敲他的脑门。
“闭嘴！有些话不能问，给我烂在肚子里。”
他小儿子有些委屈。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监正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你这嘴，能问出什么好话来？今夜危险，你们几个都给我守好门，绝对不能让人靠近宸妃娘娘。”
“是。”
“知道了，爹。”
儿子们齐声应道。
结果，他那小儿子捂着脑袋，还是没忍住，问道。
“爹您对这个宸妃娘娘也太好了吧？”
“你懂什么，那是宫里的妃子！是贵人！她腹中怀着的皇子，是七杀星转世！”
小儿子一愣。
“七杀星？不是紫微星、文曲星那些？爹您不会又在骗人吧？”
监正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什么时候算错过？！那就是七杀星！”
“七杀星，乃将星，主肃杀，这可是煞星啊！该不会咱们大乾要完了吧？”
“你小子学艺不精，还敢乱说？”监正又往他脑袋上拍了一记，“闭嘴！你去守着后门去！”
这父子间的对话，屋内的林烟织并不知道。
她睡得不是很安稳。
还做了很多梦。
耳边，似乎听到了阵阵喊杀声。
一开始还很轻，渐渐变响，空气中，似乎还有火油、血腥气味。
林烟织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守在床边的年轻妇人赶忙上前。
“娘娘？”
林烟织掀开被子下了床。
“打进来了？”
那妇人点了点头：“听说已经攻破城门了，正往皇宫冲呢！”
另一个年纪小的妇人也跟着说道。
“娘娘别怕，臣妇夫君他们已经去打听情况了。爹说这儿安全，不会有人杀过来的。”
林烟织喝了口温水，“嗯”了一声。
“现在什么时辰了？”
“还不到子时呢！说起来，臣妇先前还有些担心，柳将军可是常胜将军，很是厉害，臣妇从小就是听着柳将军的事迹长大的，却没想到，这么不堪一击。”
林烟织喝水的动作一顿。
可不是吗？
喝了林太医特制的汤药，战斗力估计不足三成了。
那汤药里并没有加什么毒药，只是加大了安神的份量。
这个药喝了会让人虚弱，但对身体并没有太大的伤害，只会让人嗜睡。
那所谓的疫病，不过是衣服上沾染的特殊药粉，会让人起疹子，但只要用解药水洗过就没事了。
章嬗打入浣衣局后，悄悄在那些衣服上撒了药粉，不过几天时间，就让“疫病”传染了整个皇宫。
接着，林太医站出来治好疫病，赢得柳眉信任，以此机会接近柳岳。
柳岳的提防心很强。
他的军医也不是废物蠢货。
那药本来就没问题，他们再怎么检查也检查不出来。
真正的杀招，根本不是那些药材。
而是林太医本人！
林烟织喝完了水，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向了外头。
打杀声越来越近了，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远处的天边，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个夜空。
厮杀进行了许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监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娘娘，大局已定，皇上的车架已经进城了，老臣等护送您去和皇上汇合吧！”
林烟织推开门，看了一眼远处。
“先不忙，劳烦大人先去召集朝中的大臣们，到皇宫门口接驾。这段时间，诸位被柳氏胁迫，做了许多不得已的事，如今正是将功折罪的时候。”
监正还想再说什么，可一抬头，对上了林烟织的眼神，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只得应了声是。
监正走后，林烟织带着其他人走出大门，朝皇宫正门走去。
她到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宫墙上站着的柳眉。
柳眉手里拎着个孩子，约莫三岁的样子，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哇哇大哭。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传来。
一身戎装的皇帝，骑马率众从大道的另一端奔来，在宫门前停住。
“乾明琮！”
柳眉放声大喊，一点都没有被逼到角落的绝望，只有满心的愤怒。
“你背信弃义、忘恩负义！逼死我姑母，又意欲夺我父亲兵权！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我们不过是取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就算你杀了我，杀了我们柳家所有人，史书上所写的你，也只会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伪君子！”
皇帝眸色极冷。
“朕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柳家野心膨胀，想要更多。朕不管日后史书如何记载，朕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天地。”
说完，皇帝一扬手。
“弓箭手，准备！”
他身后的队伍一阵变换，从“1”字变成了“一”字，长长的队伍中，几百名弓箭手拉弓搭箭，瞄准了宫墙之上。
可就在这时，柳眉突然一把抓过那孩子，挡在了自己身前。
与此同时，几名女子被推了出来。
竟是留在宫里的那些妃嫔。
“皇上，救命啊！”
“皇上，救救我们！”
她们惊恐不已，连声呼救。
距离柳眉最近的，赫然正是刘嫔。
柳眉状若疯癫。
“要杀我，就先杀了她们！让世人看看你这个沽名钓誉的皇帝，有多残忍！弑母、害子，连妻妾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