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的眉眼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皇上心下微颤。
如今,那已是他唯一的念想……
他压了压眉心,疲惫道:“她虽犯下大错,可朕念她多年来恭谨柔顺,养育清儿也是不易,就褫夺封号,降为才人,迁居安和宫吧。”
安和宫偏远,叫她搬到那儿,与打入冷宫无异。
淑妃久居高位,一朝下马,定有不少嫔妃找她的不痛快。
如此惩处,想必她也能得到教训。
君策眼神漆黑如墨,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回答般,淡淡道:“皇兄家事,自然由皇兄定夺。”
皇上见他神色冷淡,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话锋一转,便提起了旁的事。
“内务府已经择定了几个日子,朕想着你与永宁两情相悦,定是想早日成婚的,便选了最近的良辰吉日。”
“明年开春,就让你们把婚事办了,如何?”
宫中大事频发,也是该有个喜庆之事冲冲喜了。
君策淡漠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脸上坚毅的线条一瞬间柔和下来。
春暖花开,容儿一定欢喜。
“多谢皇兄。”他拱手道。
皇上挥挥手,“你我之间,说谢就生分了。”
“君臣有别,臣弟不敢僭越。”君策薄唇微抿,脸上表情滴水不漏。
皇上叹了口气。
“你总是这样叫人挑不出错。”
“行了,下去吧。”
“臣弟告退。”君策行了礼,转身离开御书房。
……
贤宁宫。
内监宣读完降位圣旨,淑妃颤着手接过,面色苍白地软在地上。
秋瑾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娘娘……”
宣旨的内监扫她一眼,淡声道:“秋瑾,如今该改口称小主了,莫要坏了规矩。”
秋瑾立即垂眸称“是”。
内监抬脚离开。
秋瑾和春兰一左一右地扶着康才人进门,她们今日便要收拾行李,离开贤宁宫了。
刚踏进殿门,康才人便挣开二人,恶狠狠地将屋内花瓶陈设扫在地上。
边摔边骂。
“这君应淮死了还给我找晦气!”
“真是天生贱种!”
“小主!”秋瑾吓了一跳,连忙掩上殿门,“那位如今以太子之礼下葬,说明圣上心中对他还是万分看重。”
“小主这些话可莫要再说了!”
也不知那内监走远了没有,若是让他听到动静,还以为小主对圣上不满呢!
若圣上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康才人见她关门,冷笑了一声,道:“如今还有什么怕的?”
她这副样子,早就成了满宫里的笑话了!
与被打入冷宫有何区别?!
等明天,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来落井下石。
想到自己今日惨状,都是拜那君应淮所赐,她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怒上心头,便又砸了一个花瓶。
“小主莫要气坏了身子”,春兰上前安慰道,“来日方长。”
“况且小主还有王爷呢!”
康才人这才得了一丝喘息,眼神如抓住救命稻草般亮起了光,喃喃道:“是啊……清儿,我还有清儿。”
她受了鼓舞般攥紧十指,眸中厉光闪现。
宫中之事,波云诡谲。
多的是人一朝落马,也多的是人东山再起!
只有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只要清儿还是陛下宠爱的王爷,她就没有输!
如今君应淮已死,清儿又少了一个阻碍,她不过受点折辱罢了,有什么要紧?这桩买卖她不亏!
更何况……
她松开指尖,抬手抚上自己的脸。
有这张脸在,皇上的心,迟早会回来!
康才人终于冷静下来。
脑中清明后,才突然想到今日之事颇为怪异。
她眯起眸子,冷声道:“秋瑾,君应淮藏身的消息,是谁递进来的?”
秋瑾愣了愣,神情也骤然严肃。
“小主是怀疑,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康才人颔首,刮了刮手中护甲。
她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对劲。
“君应淮一早挖好了密室,他心思缜密,此事定是藏得滴水不漏。”
“可为何这消息偏偏就让我们得知了?”
“又为何我们的人马一到,便被抓了个正着?”
她坐在凳子上,重重捶了下桌面,“定是有人拿我们作筏子!”
“到底是从何处传来的消息?”
秋瑾咬唇思忖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只是寻常的小道消息,往日也是这样探知的,并无异样。”
康才人垂眸道:“那又是谁抓了我们的人?”
秋瑾道:“咱们的人马尽数被擒,都被提去大理寺了,那边口风紧得很,半点消息也没漏出来。”
康才人沉了脸色,敛眉道:“去叫清儿进宫一趟。”
她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这样坑害她!
君亦清得了母妃被降位的消息,立刻赶往宫中,进宫之时,正好瞥见君策的马车离开。
“这个时辰,王叔怎会在宫里?”他心中疑惑。
君亦清心中着急,一时没有深思,加快脚步赶往御书房。
却被拦在门外。
他在御书房外着急踱步。
父皇定是知道他要为母妃求情,这才刻意不见。
此时,秋瑾正好路过。
“王爷!奴婢正找您呢!”
“秋瑾姑姑,母妃如今怎样?”他迎上去,焦急道。
“小主受了打击,如今正在宫里发脾气呢,王爷您快去看看吧。”
君亦清回头看了御书房一眼,索性咬咬牙,跟着秋瑾去了贤宁宫。
“母妃找我何事?”他这才想起秋瑾方才的话。
秋瑾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小主怀疑有人利用她去对付太子。”
“正要遣奴婢去告诉您一声,让您调查此事呢!”
君亦清停了脚步,表情骤然凝重。
脑中突然闪出刚才见到君策马车的画面,心中掠过一抹惊异。
难道……是王叔?!
*
翌日,尚书府。
翟慕灵靠坐在榻上,呆呆地望着窗几上的那盆花。
翟容与推门进来。
“姐姐,吃点东西吧。”她将食盘摆在桌上,走到翟慕灵身边,叹了口气。
她蹲下身,握住翟慕灵的手。
“姐姐,你从昨天到现在水米未进,爹和哥哥们都很担心你。”
翟慕灵眼神仍在那盆花上,“我不饿。”
翟容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纯洁的百合花迎着日光,倏然展开了花苞。
层层花瓣似有光泽,在阳光下如雪般绽放。
蕊间红点,似血鲜艳。
翟慕灵望着这洁白之上的一点红,眼中突然蒙上水雾。
她心中大恸。
犹如利刃划过,却倏然变得坚韧。
她反手握住翟容与,语气坚定道:“容儿,我想,开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