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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屠杀。

纵然南煜现在灵力稀少,但是对付这些沧流士兵仍然绰绰有余。

空寂大营血流成河,南煜还要回古墓,出手就是剑圣九问,杀人的过程中他心里一片平静。

空寂城所有驻军全部死在他的光剑之下,随军的鲛人奴隶他嘱咐过,让他们再等一日。

南煜来不及杀城内冰夷贵族,他更担心慕湮,如果是那些牧民孩子们送给她的东西,说不定她会挑着尝尝。

冷静、冷静。

南煜集中精力赶路。

空寂之山附近的几个牧民头领聚在一起,他们表情凝重,从有商有量变成争吵不休。

“女仙那么厉害,或许她有办法解毒。可是我们的孩子坚持不住了啊!族长!大不了我们把这条命还给恩人,但若是血脉就此断绝,我们死了也不甘心呐!”

血脉断绝。

这句话终于说服了举棋不定的头领,曾经,他们在无数濒死之时诚恳祈祷,那个女仙救了他们一次又一次。

然而种族的延续,和大恩相比更加重要。牧民们悍不畏死,却害怕从此以后没有人记得他们从哪里来。

“叫……叫小二他们、把贡品,放到古墓外的石台上吧……”

十来个牧民少年端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礼物往古墓走去,他们有人镇定,有人害怕,却无一人反对这件事。

利害关系大人们和他们说的清楚,在他们心里,同样更在乎种族延续。

忽然,领队前面出现一个血人,牧民少年们看到他的头发,深蓝色的。

“他是鲛人!要不要把他抓起来卖到空寂城呀?”

云荒大陆上,无论是西荒的牧民,还是中州遗民,他们和沧流的冰族人以及已经亡国的空桑,对鲛人的认知都是一样的,即,会说话的畜生。

浑身是宝的畜生。

家禽家畜可饱腹,鲛人代表着财富。

“他是不是快死了啊?我们不如把他杀了,然后挖出眼睛做成凝碧珠。”

“族长那里有药,我们可以把他治好,然后让他哭啊,有源源不断的珍珠,能改善族里的生活。”

这些商议和分配是那么习以为常,在半大的孩子们口中,听起来天真又残忍。

南煜快速掠到他们面前,抢过那些瓜果就往嘴里塞,然后他身体一震。

他一个用毒高手,入口的一瞬间就知道这是什么毒。

南煜盯着脚下的沙漠,心里涌上无限的杀机。

这些人当中,有不少他都眼熟,他们一口一个女仙叫着,到最后……

慕湮,你不惜耗损身体也要救的,就是这么一群狼心狗肺之徒!

为首的少年对众人使个眼色,伸手率先向鲛人抓来,口中急道:“快抓住他!”

下一刻,他的双手被整整齐齐切掉!

少年们惊呼一声,四下逃跑。

光剑出鞘,六分光!

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地,只有那个失去双手的少年惊叫着跑远了。

南煜没追,他握着光剑走进牧民的居地,这些人,不配活着!

他珍藏的白羽,心底最干净的一个地方。

拖着病体护佑西荒牧民的剑圣慕湮,她一腔热血的赤子之心,就这么毁在这些人手上!

你们怎么敢!

恩将仇报等于背叛,背叛者,绝不原谅!

“啊!你是什么……是鲛人!”听到鲛人,牧民们快速从帐中跑出来,财富到嘴边了,怎么能不看看。

南煜擦掉额头上的汗,身体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

剑圣之剑,为天下而拔,慕湮同样是天下人之一!

苍生何辜!

九问中最后一招,也是威力最强的一招!

血色染红荒漠,南煜从这头杀到那头,一个都没放过。

当落日隐在地平线之后,这里再无一个活口。

南煜在心里拜托,再撑撑吧,要见她一面啊,想告诉她,自己一直没说出口的话。

“呜呜呜,女仙,他们都死了,我的手……”

默默恢复体力的南煜转头看去,是那个被他斩断双手的少年,还有……他身边的白衣女子。

“爹、娘!”少年悲痛呼喊,跑到尸体堆里摇晃不止。

慕湮歪了一下身子,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然后在鲛人脸上停住。

她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轻声发问:“都是你杀的。”

陈述句。

苍生何辜这个剑式,慕湮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鲛人一脸平静。

慕湮的手按在剑柄上,闻着浓烈的血腥气,又问了一遍:“是不是你杀的!”

压抑的语气泄露出一丝情绪。

慕湮看向他的眼神,是厌恶。

此刻,这个空桑女剑圣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解释给我听!

只要你解释一句,我就信你是有苦衷的。

然而,鲛人慢慢绽放一个笑容,毫无血色的唇冷冰冰吐出一个字:“是!”

南煜以为,他们还有时间,他还可以告诉她,这些人心怀不轨,他没杀错。

告诉她,这些年来,他是用什么身份和她相伴,那些不敢说出口的、隐忍的爱。

哪怕她问一句为什么,南煜绝不会故意隐瞒自己的所作所为。

你不问,我何必解释,就是我杀的!

像赌气似的,南煜哈哈大笑,恶狠狠道:“我杀的!他们本来就该死!我还嫌杀太晚了!”

“你要报仇,要杀光每一个奴役过鲛人的种族。”慕湮拔出光剑,指着他,说道:“那怎么不先杀了我,我也是空桑人!”

“我真的后悔,教你剑技!”

南煜垂着胳膊,用尽力气才没让光剑脱手。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的一个厌恶的眼神我都受不了。

失去双手的孩子嗓子都要哭哑了,他用头狠狠撞向南煜:“我要杀了你为大家报仇!”

南煜反手一招苍生何辜刺向那个孩子,紧接一个白影护在孩子身前。

慕湮比他更快,拦下这一剑。

“你还敢用苍生何辜!”

南煜掌心发麻,冷笑道:“用就用了,又怎么样!我早说了你眼光不好,你看人从来没看准过!”

慕湮喃喃道:“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那十年里,你跟着我,不止一次救过那么多人啊!”

你是云浮城主,这一世结束之后,就会回到云浮城。七千年那么漫长的记忆,我只不过是其中渺小如沙砾的一个。

南煜眼睛发亮,我抓不住这片白羽,但我也要你永远忘不了我!就当是你错怪我的惩罚,我要你时时刻刻记住我!

其实这种想法对稳如老狗的南煜而言不该有。可是面对慕湮,不知为何,他就是忍不住用最幼稚、最孩子气的方式处理这件事。

“我装的,每次跟你出去救人,我都恨不得捅他们个三五剑。”

南煜望着她身后的孩子,冷酷道:“我今天,就要在你面前杀了这个孩子!”

想挖他眼睛的,就是这个少年!

“你敢!”慕湮横在他身前,一字一句道:“我在这,不许你杀人!”

“慕湮剑圣,这么自信吗?那不如试试,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

慕湮从不小看这个鲛人,她必须全力以赴,不能让他再造杀孽。

“孩子,你藏好。”慕湮对着身后的少年说道。

南煜冷哼,率先出招,剑圣门下的剑技在两人手中翻飞,只凭周围的剑气就能知道他们谁都没有留手。

但是,南煜毕竟已经是强弩之末,力气消失之前,他用出一招情为何物,光剑以迅捷之势刺向慕湮的咽喉。

剑气在出招的一瞬间就被南煜收回,他放下手臂,任由慕湮的剑刺进他的胸膛。

“呵呵,歪了。我不是告诉过你,鲛人的心脏,在中间吗……”南煜扶胸跪在她面前,嘴角流着血迹,脸上是隐秘的欢喜。

休想忘记我!

慕湮低头望着鲛人,她的光剑,直直插进他的左胸。

“清理门户,也好……”南煜眼前漆黑一片,心跳如雷,时间到了。

慕湮撤回光剑,快速扶住他,她的手按在鲛人的伤口,可是那里的血喷涌而出,很快就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衣。

南煜的魂魄从鲛人身体慢慢上升。

“我带你去……能治好……”慕湮心里涌现出无力感,上一次这么没用,还是夏语冰的妻子以死相逼,不让她见最后一面。

时间过去太久,她连昔日恋人的样貌都记不得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时走进她心里的鲛人。

最后一刻,南煜抓着光剑递到她面前,决然道:“还你!不必后悔了!”

慕湮看着剑柄上,她自己刻下的煜字,怎么也没力气去接。

被血染成红色的剑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银白色。

鲛人慢慢垂下手,慕湮死死抓住他的手掌,像是在挽回什么,她惊慌道:“我没有后悔!”

“慕湮师父!”西京带着汀从远处赶来。

“西京!”

西京走近了才发现慕湮师父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他仔细辨认后大惊道:“右权使?”

“救救他!”慕湮的另一只手还堵在他胸前。

汀上前查看,翻过右权使的身体,随后摇头道:“救不了,右权使已经离世。”

他们马上就要回归碧落海,右权使却回不去了。

西京环顾着四周,看到那些牧民的死状,恨恨道:“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