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邦脸上笑嘻嘻，心里骂骂咧咧的走出了程公祠堂。
不是因为程元舟的下马威和试探，而是因为程元舟将潮州的情况事无巨细的全部告知了林建邦。
林建邦越听越来气，总结起来就是潮州山广地稀，虽然也有好处，那就是税赋极少。
但地稀就意味着人烟稀少，别看程乡发展的挺好，那是因为程元舟把大部分的汉人全握在自己的辖区。
而程乡以外的潮州，别说能做官的汉人，就连会种田的汉人都寥寥无几。
一壶热茶，数遍冲泡，茶汤也转为了白水。林建邦喝着没滋没味的白水，面色如常耐着性子听着程元舟极力拉拢自己放弃潮阳县，转投程家门下，效力建设程乡的心思。
然而在水尽之后，林建邦也没有明确表态，只言要先到潮阳走程序，便起身告辞了。
不可否认，身为一方父母官，程元舟做的很好。但就是格局有些太小了，一县之外有一府，一府之外有一州。大环境不好，小县城建设的再好能好到哪去。
回到客栈之后，林建邦便交代下去明天一早就启程上任潮阳。
当天夜里，恰逢初一，是林家回游艇空间里一家团聚的日子。
傍晚的时候，林建邦和许薇就轮番回到游艇上给林瑞做大餐。这样的聚会每个月都有两次，从最初的互诉思念，已经演变成了吐槽大会。
林瑞喝着冰镇可乐，打了一个饱嗝，然后顶着一个公鸭嗓子开始吐槽林晨的不靠谱。
“爹，林晨又从我这骗走了十五两，说是帮我买新出的字帖，结果被我发现那个根本就是他自己写的！”
林晨翻了一个白眼，“你别管是谁写的，你就说好不好看就完了，你哥我写字不用笔墨的啊？”
“切，你的笔墨都是宸王哥哥送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晨撸胳膊挽袖子的说道，“嘿，小鬼头，你知道个屁，我前两天布置的作业你写完了吗？”
一说到作业林瑞就蔫了，“可是你布置的作业也太难了啊，我解不开！”
林希在旁边一边啃着鸡爪子一边好奇的问道，“你给小鬼头布置什么作业了给他难成这样？”
林晨一脸坏笑道，“没啥，就是三角函数那些。”
许薇切好水果刚端上餐桌就听到这段，一个暴栗就拍了过去，“你上小学的时候会做三角函数啊？”
林晨仰起脖子，“嗯呐，我上三年级的时候就跳初中啦！”
林建邦喝着啤酒，乐呵呵的看着老婆孩子们斗嘴，再看看他宝贝闺女的好胃口，所有的烦恼瞬间被治愈。
所以尽管还没有到潮阳，就已经能想象出潮阳有多贫瘠，林建邦也没有多沮丧。
意料之中，人家程元舟已经告诉他了，潮阳入籍的人数只有七千多人。
其中从中原南迁过来有宗族的只有两千多人，剩下的都是流民，以及流民与异族结合的后裔。
这是什么概念，林建邦有特意研究过舆图，桓朝的潮阳县差不多是现代整个潮汕地区的四分之三。
现代的潮汕地区加起来一共有四个地级市，差不多一万五千多平方公里。四分之三，也有上万平方公里。
这么大的地方，县城里只有四十三户人家，人口加在一起不超过一千。商铺只有六家，两家药铺、两家杂货铺、烛火铺和铁匠铺。
连个粮铺和布庄都没有，就更别提茶馆酒楼这些。集市只有一个，很少有固定摊贩，一般都是家里有富余的东西就拿到集市上交换。
成规模的村子只有九个，一个村子里最多的也不过才几十户人家，最少的只有五户。
那还只是跟随宗族南迁过来的，而剩下没有根基的流民都零星分布在海边、山脚下。
在桓朝，百户为里，五里为乡。一般县城会管辖几个乡镇，而潮阳县，连一个乡镇都凑不齐。
之所以称之为县，完全是在领土面积上占了便宜。
如果不是路上刚好遇到探亲回家的小青年，林家的车队都在舆图上找不到去往潮阳县县城的路。
小青年一身黝黑铮亮的皮肤，额头微鼓，眼角深邃，鼻梁挺直，个头不高。
穿着一身粗麻露腿短揭，没有穿鞋，赤脚行走，腰间挂着两条咸鱼。
被德华拦下之后，小青年吓的浑身直打摆子。尤其是打头的大马打了一个响鼻，小青年直接惊的摔到在地。
德华用现学的客家话，磕磕绊绊的表达着善意，小青年这才缓缓的站起来，小心翼翼绕过大马，一开口就是大嗓门，“我就是潮阳人，你们真的是官？”
这时林建邦也下了马车，小青年眼睛都直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白净这么好看的人。
盯着林建邦下车之后，小青年又盯着马车来回打量很久。林建邦没有让德华出言，就在一旁看着小青年。
小青年也是猛然想起身边还有其他人，有些局促的转过头来，腼腆的挠了挠自己的脖子。
然后抓紧腰间的咸鱼，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咸鱼送给当官的。因为他从小听他阿公讲，当官的权力都很大，看上什么好东西，想要就得给他，若是不给，他想杀谁就能杀谁。
林建邦低头看了一眼小青年那双如鸭蹼一般的大脚，赤脚站在碎石路上，全然没有感觉。
林建邦指了指小青年的脚，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鞋，果然，小青年的注意力全被林建邦脚上的鞋转移了过去。
若说官具体是干什么的他不清楚，但是鞋，他知道，只有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才能穿上的。
林建邦让德华去找一双最大的新布鞋过来，然后把布鞋递给小青年。
小青年不敢接，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家里还有阿公阿婆，我不能帮你们干贼事！”
林建邦笑了，“不让你去当贼，就是想让你领着我们去潮阳，这个是酬谢你的。”
“只是去潮阳这么简单？”
“只是这么简单。”
小青年一听，更不要布鞋了，还是德华劝了很久才收下。
布鞋是收下了，但小青年说什么都不敢坐上马车，最后还是林建邦、薛景荣和德华、学友跟着小青年一起走在最前面。
直到看见潮阳县的城门，没有青砖高墙，只是用泥砖堆砌成两三米高的垛子，木制的牌坊上面悬挂的还是小篆字体的潮阳两个字。
黄红色的泥土地上留下一道道辙痕，马蹄和车轮的声音仿佛按下了县城里的暂停键。所有人全部停下手里的事情，驻足停留，看着车队缓缓驶进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