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点半，出租车穿过建国门，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
宋矜川发现身旁的女孩明显越来越紧张。
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梳子仔细把头发梳好，然后反复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
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擦了口红。
“我看起来有没有哪里不得体？”
宋矜川看了一会儿陈熹微，认真地说：“没有，很好看。”
“呼——那就好。”陈熹微松了一口气，她搓了搓手，然后紧紧握着。
如果不是他知道他们一会儿要去看广场升旗，他一定会觉得她是去见一个久别重逢的情郎。
今天是周六，即使他们提早半小时开始排队，排队的人人已经不少了。
太阳还没升起，但是东方已隐隐发白，原本墨一般浓黑的天幕已经渐渐撤去它的颜色。
安检还没开，有些人等了一夜已经乏了，开始跟周围的人天南海北聊起来。
“你们都打哪儿来的呀？我每天都来，我家就在这附近。胡同口出来两步就到了。”一个穿着薄衫戴着浅灰军帽的老大爷笑着说。
“我们是从深圳过来的，”背着书包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挽着身边和她一样打扮的女孩说：“周五放了学跟家里人一说，我就拉着她来了！”
“我从山东济南过来的！”
“我们从四川自驾过来的。”
一个戴着花帽的维吾尔族大叔操着不流利的汉话，笑着说：“我坐了四十个小时的火车，从新疆喀什来的！”
陈熹微站在人群里听大家七嘴八舌，目光从来自天南海北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她觉得自己现在情绪高涨得快要决堤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突然有一个高个子的小伙儿拍了拍宋矜川的肩膀说：“先生你们从哪儿来啊？”
宋矜川看了眼陈熹微刚想开口回答，却被她抢先一步。
她眼神清澈，笑容明媚，说：“我们从新中国来。”
大家听到她的回答哈哈哈大笑，最开始发起话题的大爷兴致极高，突然在人群里唱起《歌唱祖国》的副歌：“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我们团结有爱，坚强如钢！”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
熟悉的旋律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渐渐演变成了规模不小的合唱。
宋矜川看着卖力跟唱却因为忘词儿有点尴尬的陈熹微，忍俊不禁：“好了，我们的红色娘子军，留着力气一会儿唱国歌吧。”
北京时间五点整，三军仪仗队扛着全国最大的国旗从天安门广场正步走出。
在伟人温柔坚定的目光下，迈着整齐的步伐，发出像军鼓一般的脚步声。
“向国旗！敬礼——”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红旗在众人肺腑的歌声中中缓缓上升到顶点，迎着朝阳，点燃新的一天的希望。
五分钟的仪式很快结束，人群有序散去。
陈熹微还呆呆站在原地，她凝望着迎风飘动的红旗，心境开阔又宁静。
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在看完升旗后烟消云散。
跟一百年前比，现在的困难根本算不得什么。
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幸福，比起前辈们遇到的困难，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目之所及皆是华夏土地，飘扬的红旗就是永恒的信仰。
就算只有她一个人面对风高浪急的挑战和危险，她也会不怕了。
她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的身后除了有百万烈士英灵，还有活着的亿万华夏儿女。
就算太阳下山，我们的孩子也不会害怕了。因为明天太阳一定会升起。
一切帝国主义和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华夏民族的脊梁永远不会再弯下去！
“宋老师。”
许久，陈熹微才轻声唤了唤身旁的人。
宋矜川偏头看向她，“怎么了？”
“你说一百年前的革命先辈们如果地下有知，该有多高兴啊。”
宋矜川看了一眼飘扬的国旗，轻轻笑了笑说：“嗯，大概和你差不多。”
陈熹微诧异地望着他没说话。拼命回想自己哪里暴露了。
只听见宋矜川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爱因斯坦在《相对论》中提到过关于灵魂的看法，灵魂是人类与宇宙之间的连接。其实我觉得，人类的灵魂很像脑部记忆电波的集合，脑部记忆电波随时能够走出脑部空间，就像人的灵魂，运动不受时空的限制。”
“当脑部记忆电波来到空中，就会弥散在空中的众多脑电波相遇，脑波信息交互就会让人出现心有灵犀，志趣相投的感觉。”
宋矜川注视着陈熹微，狭长的双眼里煨着一碗温柔。
“也许你恰好接到了他们遗留在这里的一段脑电波。”
“所以你高兴，他们也会高兴。”
“是吗？”陈熹微眼底泛着湿润的泪光，她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说：“那真是太好了。”
晨风微凉，太阳彻底升起来了。
“咕咕咕——”
听到某人的肚子开始闹革命了，宋矜川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说：“走吧，去吃早点。”
陈熹微讪笑着点头，冲国旗敬礼后就跟着宋矜川的脚步往外走，边走还边哼着歌。
“心情好了？”
“嗯！”
“想吃什么？”
“想吃烤鸭、驴打滚、炸酱面、铜锅涮肉、门钉肉饼！”
宋矜川勾了勾唇角，“想吃的还不少。”
“嘿嘿。”陈熹微拍了拍自己饿扁了的肚子说：“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不！十头！”
“知道了知道了。大学生特种兵24小时吃遍北京。”
两人走出广场。
宋矜川接了个了电话。
路边有人朝他们打招呼，走近后，是个留着寸头的青皮小后生。
小后生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你丫回来也不说一声。”
宋矜川自然地从他手上接过车钥匙，说：“晚上我把车给你停在机场，记得去拿。”
“行呗。”那人插着口袋，把目光落在陈熹微身上，笑着说：“这是嫂子吧？”
这声嫂子把陈熹微吓坏了，她感觉自己的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还不是。”宋矜川拍了拍小后生的肩膀，“说不定下次来就是了。”
“呦，那我可等你好消息啊。”
小后生摆了摆手，“未来嫂子，再见啦”就离开。看着他走远，陈熹微才问：“谁啊？”
宋矜川把陈熹微带到副驾驶的位置，为她拉开车门说：“我弟。”
“师弟？表弟？”
“不，”宋矜川笑着说，“亲弟。我是北京人。”
陈熹微愣了愣，原来宋老师是皇城根下长大的。
两人坐上车，她揶揄道：“所以你在跟我炫耀你的北京户口吗？”
“嗯。”
宋矜川回答得很大方，他突然凑近伸手帮陈熹微系好安全带，袖子抬起来有淡淡的青柠洗涤剂的味道。
“好在你的鱼塘里稍微显眼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