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万里,来到北半球另一边的庞大建筑内。
那座庄园依旧屹立在山野之上,如同宫殿般奢华富丽。
主卧的落地窗前,宋聿坐在沙发上,颓着椅背,默默盯住外面的景色。
手垂落在沙发旁,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未燃尽的烟,缭绕着烟雾。
朦胧之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知道他消瘦了许多,五官轮廓更加分明,薄薄的眼皮里布满红血丝。
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烟蒂和酒杯,颠倒混乱。
-
“聿...聿少,用不用安排人帮您打扫一下?”
祝晨战战兢兢穿过,勉强找到落脚点,房间里静到他小心寻问的声音都显得突兀。
“有事?”
宋聿缓缓掀起眼皮,声音闲散。
“西欧那边的合作方又发来了邮件,他们的cEo说请您早日选出代表参与贸易展览的国际商务洽谈。还有今天关于投资的会议在下午六点进行,各方股东已经到齐了。”
他把烟熄灭,靠着椅背微微仰头,闭上眼睛。
“还是让他们做决定吧。”
嗓音沙哑,稍稍带着些疲倦感。
祝晨一愣,这次会议关乎清汇集团是否能进入未来的新兴投资市场。宋聿作为股份最多的总裁,毫无疑问享有最高决定权。
“可,可您已经欠下太多合同,还有客户是要求您亲自出面的,不过都推了。就...就连董事会那边也引起了部分股东的不...不满。”
宋聿微微蹙眉,似乎很不耐烦。
他沉声道:“听不懂我的话?”
祝晨语塞,本想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又听见身后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
“等等。”
祝晨停住脚步,颤颤回过头。
“以后这种事情由他们全权负责。”
沙发上的男人依旧闭着眼睛,神情淡然,没有一丝温度。
“还有。”
“没有我的允许,别进这间房。”
祝晨低着头,“是...聿少。”
他轻轻关上门,走到了庄园大门外面。
与此同时,清汇老总迫不及待地打来电话。
“聿少那边怎么说?”
电话里头声音很杂,显然是很多老总和股东都在听。
“他说,以后这种事情由董事会负责。”
此话一出,电话对面瞬间炸开锅,传来许多人震惊、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什么...宋总这是要干吗?”
“这是小事吗,都多少天了...”
“有个客户等了好久,看来只能我去面谈了。”
“我没听错吧?”
...
祝晨叹口气,挂断电话,开车去往公司的路上。
自从线索断在曼泰,就再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夫人消失的那几个月里,宋聿发了疯似地搜遍整个曼泰,甚至惊动到当地政府。
最后的结果却是什么也没找到。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了无音讯。
那场万众瞩目的订婚宴也以她的身体不适为由,对外宣布取消。
之后,宋聿回到华国,不仅对集团大小事务置之不理,生活上也是浑浑噩噩。
祝晨握住方向盘,直视着前方的道路。
他印象中的宋聿,做事雷厉风行,情绪稳定、从未失手。
夫人的消失,直接让他变了一个人。
祝晨深深叹了口气,期盼着少爷有一天能够从阴霾中走出来。
可当时距离陆芊芊消失
仅仅半年。
*......*
夜幕降临,星辰黯淡,一切都静悄悄的。
主卧里混杂着浓烈的酒精味以及若隐若现的香烟烟雾,如同仙境。
宋聿缓缓睁开眼睛,落地窗外已经漆黑一片。
深夜。
又到了...最难熬的时刻。
他碾灭今日最后一支烟,站起身走到那张洁白的双人床旁边。
床上除了被子、枕头,正中央还放着一件袖口沾染血迹的护士服,当然,血迹颜色已经非常淡了,几乎看不出那是血。
像是做过无数遍这个动作,宋聿弯腰低头,贪恋地闻了下。
他眉心动了动,似乎衣服有什么不对劲。
她身上的气味,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宋聿不甘心地将那块血迹早已干涸好几年的蓝黑色微型芯片拿出,那双黑眸静静地盯了一会。
半晌,他将唇瓣覆了上去。
仿佛在和昔日的女孩接吻。
宋聿思念她到极致。
他疯了。
—
&合葬。
在陆芊芊消失的第一个月。
宋聿烦躁到眼睛烧得通红,对她是无止境的埋怨和猜忌。
第三次...
跑?
陆芊芊,你到底在跑什么!
我他妈对你不够好吗?!
-
他蹙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神色阴沉复杂。
甚至曾想如果把第三次出逃的她抓回来,应该给予怎样的惩罚?
日日夜夜,思索了很久。
最终,宋聿眼神幽暗,扯出一个笑容,内心得到满意的结论。
抓回来,把她杀了。
也杀了他。
他们是永生永世的恋人,不该分开。他们应该埋葬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永远幸福地在一起。她再也无法逃离他的身边。
那个时候的宋聿完全没有思考过陆芊芊离开的这种可能性。
他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不择手段地做到了每一件想做到的事。
他坚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她。
天涯海角,又能逃到哪里去?
只要把她抓回来,宋聿就会解雇所有佣人,庄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会合葬在一起,就葬在那片荒芜的蔷薇花圃下。
红蔷薇,意为炽热长久的爱情。
以往的它们被暴雨冲毁,被大火烧烬。
那就让他和陆芊芊的鲜血变成红蔷薇,葬在那片肥沃的土地,染红整片花圃。
风吹日晒,日夜更迭。
比层层叠叠的红蔷薇还要靡艳。
他们赤裸的尸体或在暴雨中、或在烈日下难舍难分,相拥相吻。
正是比红蔷薇还要炽热长久的爱情。
-
&失措。
陆芊芊消失的第一个年份。
春夏秋冬过去,她彻底失去了踪迹。
宋聿回到这间熟悉又陌生的主卧,忽地愣住。
这时,他才猛然间意识到。
整个庄园在逐渐抹去陆芊芊曾经存在的证明。
-
不可置信的,宋聿心脏被狠狠揪住,居然开始慌了阵脚。
他的脑海时不时揣摩陆芊芊永久离开自己的可能性。
只是很快,就会逼迫自己扼杀这种想法。
不可能的。
一年了...
回来,快回来。
哪怕她在一个全新的世界寻获所谓的自由。
哪怕她已经和徐文川私奔到了某一个角落。
没关系。
只要肯回来,再回到他身边来。
他可以不计前嫌,可以不杀她,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亲手为她种满红蔷薇。
他甚至,他甚至可以原谅那个破坏两人感情的万恶之徒。
-
宋聿仰视天空,居然也有渴求得到神明庇佑的时候。
可神明对他视若无睹。
陆芊芊仿佛真的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位过客。
他最心爱的人。
真的真的,
消失了
-
&疯魔。
终于,两年、三年、四年...
在陆芊芊消失的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宋聿彻底认输了。
他回想起那年高三观赏的那场荒诞戏剧中,疯批美人高举约翰的头颅只为得到一个吻。
16世纪的那位女主角,会后悔杀了她最爱的人吗?
会不会像他一样,品尝到了爱情的苦涩?
-
从那天开始,宋聿再也没有关心过外界的任何一件事。
从早到晚,他依靠回忆和陆芊芊的点点滴滴,作为续命的源泉。
他整日整夜地拥抱陆芊芊穿过的衣服入睡,仿佛隔着布料能够摩挲到她细腻的肌肤。
他反复呢喃她的名字,只为下次的相遇,叫出那三个字不会生疏。
后来,囚禁陆芊芊的那间地下室里罕见地亮起灯光。
宋聿给自己拷上银链,来回踱步。
他真的疯了。
*......*
自此,打扫房间的佣人,每个夜晚都会在走廊听到地下室传来闹鬼般的诡异自述。
“陆芊芊。”
“陆芊芊。”
“陆芊芊。”
...
佣人吓得失了魂魄,却在成千上百遍得不到回应的呼喊后,又听见底下传来如鲠在喉的苦涩倾诉。
“芊芊,我不怪你。”
“你在哪里?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原谅你了。”
......
又经历一段很长久的沉默,嗓音颤抖,分不清是忏悔还是痛苦。
“不,是你原谅我。”
“回来。回来吧芊芊。”
“求你。”
“我求你了。”
...
那位佣人看不见,地下室里的男人心脏疼得紧攥成一团,面容哀伤隐忍。
他红了眼圈,微微启唇:
“我爱你。”
“我离不开你。”
“离不开你...”
-
皎洁明月透过那扇狭小的窗户形成一束银白的光,它曾是陆芊芊被关在这时内心唯一的慰藉。
此刻竟如反噬般,倾洒到了男人身上。
就连位置也一样,从头至尾,渡上圣洁的光圈。
昏暗的地下室里,宋聿给自己的脚踝铐上银链。
以数年前他所爱之人一样的角度,仰视窗外月色,日日夜夜反反复复地呢喃。
或许只有悬挂夜幕倾斜而下的那束鬼魅月光才看得到。
在那幅精致薄白的脸庞上。
恶魔他。
第一次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