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方池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甚至是笑着的。
最后的两声质问，也显得那么无力，略显悲凉。
宋淮青却和他共情了，虽然没有遭遇过同样的非人的虐待。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他父母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度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
那段时间，父母的离去，身体的损伤，亲戚的不怀好意，让他一度崩溃，他整日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与任何人接近，好几次企图自我了结。
他明白，能笑着，语气平静地说出自己内心最痛的经历，并不是释怀，而是用无数个日日夜夜麻痹了自己。
内心深处，长出一层又一层的茧，将曾经的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自己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
既渴望光，又怕光会灼烧自己。
萧方池神色平静，就这么看着他，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希冀。
宋淮青内心一片柔软，语气也不自觉的温和下来：“罢了，死了就死了吧，也算是活该。”
顿了顿，宋淮青又补充道：“以后你与俗世萧家再无关系，你只是不老阁的一名弟子。”
“好！”
萧方池眼睛一下就亮了。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家，在这里。
师尊的家，就是他的家。
宋淮青觉得此刻的萧方池就像一条小狗，如果他有尾巴，那么此刻尾巴肯定是高高立起的，还是在不停地摇那种。
煽情过后，看着那张脸，宋淮青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昨夜的事以及那个荒唐的梦。
小、孽、障
怎么敢这么开心的。
他冷哼一声，心神微动，某个正在高兴的人就遭老罪了。
萧方池只觉得浑身剧烈的疼痛，仿佛万千蚁兽在撕咬他的身体，又仿佛有虫钻进他的皮肤里，顺着血管，一路啃咬撕扯，越来越痛。
他那原本还算白皙的肤色，此刻竟泛起诡异的青灰色。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叫出来，面部五官几乎要拧作一团，汗如雨下。双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嵌进血肉里。
无论他如何挣扎，血管里的蛊虫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依然在他身体里肆虐横行，仿佛要把他撕成碎片。
萧方池感觉得到，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痛。仿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撕裂，被粉碎，然后又重新被拼接起来。那痛苦如同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反复撕扯，从未停歇。
这就是陀苓丹的威力，在药性吸收殆尽之前，只要宋淮青一个念头，就能让萧方池痛苦不堪。
当然，这痛的过程中，其实是在加速药效的吸收。所以萧方池虽然是痛不欲生，但身体并不会有损伤，反而会得到滋养。
看着萧方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宋淮青这才觉得心中的郁结之气少了不少。
宋淮青硬生生让萧方池痛了半个小时，当疼痛停止的那一刻，萧方池整个人几乎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
“我看你最近胆子似乎有点大，需要敲打一下。”
宋淮青隔空抬起萧方池的下巴，似乎对眼前之人的狼狈不堪很满意。
萧方池张张嘴，想要回答，奈何此时浑身脱力，连声音都发不出一点。
“怎么？”宋淮青语调微扬，钳制着萧方池的力道变大了些，“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又努力了片刻，萧方池才终于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弟子、知、错。”
“知错？”宋淮青语气里带着嘲讽之意，与萧方池那双眼睛直直对上，“你没有错，我只是单纯的想要折磨你。你以为我带你回不老阁，真就是想救赎你？那你可就想多了，你只是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偶尔给两颗甜枣，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了？
就像今日这般，只要我想，你什么错都不犯，照样会被我磋磨。若我厌烦了你，保不准哪天就会一剑杀了你。”
“好了，滚下去吧。”
松开钳制着萧方池的力道，宋淮青将目光投向门外。
“看够了吗？”
“仙、仙尊。”君子落从门外缓缓探出头，讪笑着，小步小步挪进来，与退出去的萧方池打了个照面。
“好看吗？”
宋淮青又问。
君子落扯出一抹假笑，吞吞吐吐，有什么烫嘴似的：“好……不、不好看！”
她下意识要说好看，却又猛地反应过来，急忙摇头。
见她那样，估计是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她可是在门外看了许久，宋淮青突然就很想逗她。
于是，宋淮青问：“当我弟子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觉得呢？”
君子落快要被吓哭了，她一直以为仙尊只是看着冷漠，实际上对人很温和。
就像虽然仙尊不肯收她为徒，却还是会认真的教她招式。
但是刚刚的场景颠覆了她的认知，仙尊不知道做了什么，让萧方池那般痛。而且还冷眼看着萧方池，看着他痛不欲生，一点心软的样子都没有。她都以为，仙尊会让萧方池活生生痛死过去。
还有仙尊说的那些话，好无情。她本来认为萧方池是仙尊的宝贝徒弟，不然的话也不会放着她天赋这么好的不收。现在看来，好似是她想错了。
仙尊说他就是单纯想折磨人，那会不会也那样折磨她？让她跟萧方池一样痛得满地打滚？
想到这个可能性，君子落脸都白了几分，脑子转的飞快，强装着镇定道：“仙尊是极好的，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求着让仙尊收徒，定是萧方池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仙尊惩戒他是应该的！”
对，一定是萧方池自己的错。
仙尊才不是那种坏人。
君子落不断催眠自己。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宋淮青自嘲道。
这下，君子落沉默了。
就这般沉默了几秒，宋淮青道：“回去收拾吧，明日我们启程去通剑宗了。”
“好。”
君子落如临大赦，溜的飞快。
午时萧方池来送饭的时候，宋淮青也与他说了这事。
下午，宋淮青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一直在打坐。
萧方池收拾好了，也默默在抓紧修炼着。
等一到明日，就可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