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意回过了神，把鱼一下按在案板上，拿刀背用力一敲，好了……鱼安生了。
那动作实在野蛮，声音也大，祝瑶没防备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盛意看向门口的大堂哥，盛飞涛磕磕巴巴地问他能不能进来拍摄。
盛意思索了一会开口道：“家里招待客人的过程可以录一些，但是客人的脸和身份都不能暴露，衣服也别拍，要是拍到了剪辑的时候加贴纸遮挡，我们现在不是在做饭，而是在准备祭拜大爷的东西，这部分别拍了。”
“好的，我晓得咯。”盛飞涛答完又朝着祝瑶的方向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打个招呼。
祝瑶趁着刚才那兄弟俩对话的时间，飞速整理好了情绪，眼泪早已憋了回去，眼里只剩下一点点红意未褪，此刻主动打了个招呼：“涛涛哥，好久不见。”
盛宝珠一直跟她很亲，把全家人决定以后给盛飞涛发工资的事情也跟她说了，不过比起时不时还能在盛家人朋友圈或者视频里看到的盛意，祝瑶的确是很多年没见过盛飞涛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对方的手掌，看到其中一只上残缺的三指才终于确认，即使盛飞涛这些年的确一直在赎罪，但某些已经造成的后果也永远无法弥补了。
但人到底是改了的，态度也足够诚恳，祝瑶不介意顺着盛家人的意思给个台阶。
“……好……好久不见。”盛飞涛眼里闪烁着感激，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轻飘飘的语言实在无比承载心里的感情，最后鞠了个头快低到地上的躬，迅速离开了厨房。
人走了，盛意没有回头看祝瑶，而是继续拿着刀背动作，唰唰唰地刮去了一层层鱼鳞，水冲干净后，从鱼尾那开了小口，把鱼肠子全给弄干净了，又拿水冲一遍。
“客人的脸和身份都不能暴露……为什么啊？”祝瑶有些故意找茬，“我们家是见不得人吗？”
盛意看过去一眼，没答话，手上继续准备着东西，炸鱼的话，除了调料，抹一层淀粉挺好，不仅仅会让鱼肉更鲜嫩些不容易炸老，还能防止带水溅油。
祝瑶感到莫名的难堪，她当然知道不让他们一家三口出镜是为了保护她的隐私，但她的确不介意出镜，因为盛家对她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亲人。
盛意是在划界限吗？
祝瑶把袖子往上拉了拉，洗过了手，表示要亲自做给爷爷。
盛意不理人，也不让位置。
因为鱼很新鲜，盛意并不打算腌制太久，翻出另一套厨具，就开始倒油准备炸鱼。
家里的厨房和多年前相比已经变了很多，土灶的确还保留着，平常做大菜的时候会用到，拍摄的时候也更有乡村感，但到了过年过节，因为菜色多，也会启用电磁炉和电锅这类便捷无比的电器。
油烧热后，筷子下锅，冒出了小气泡，盛意把处理好的整鱼放了进去，滋啦滋啦的声音冒了出来。
祝瑶依旧站着一动不动。
盛意并不说话，也不看人，转身又去看解冻了好一会的大条五花肉，试了试，用蛮力利落地切了一块正好的四四方方的肉，整块放进水里继续解冻，剩下的仍是装好扔进冰柜，今天除了祭拜怕是用不到它。
要关冰柜门的时候，他又看到了一截漂亮的排骨，这才终于又开口：“想吃糖醋排骨吗？我把排骨拿出来解冻。”
“……不吃。”祝瑶憋出来两个字，像是跟谁赌气一般，飞速道，“糖醋排骨，又甜又酸又腻，热量还那么高，我早就不喜欢了。”
盛意把冰柜门一把关上，又去锅里翻鱼。
祝瑶的双手已经被风干了之前的水滴，变得有点冰冰凉，她再度站了过去：“我来吧，是祭拜我爷爷，又不是祭拜盛家的祖宗，其实不该让你们帮忙的。”
这话实在见外，这么多年下来，祝家的房子久不住人，已经有危房的趋势，祝峰和颜书玉回双桥村，都是在盛家歇脚，各式祭拜的东西，同样都是盛家帮着准备的。
但客人这个词，是盛意先开口说的，他无话可驳，最终让开了位置。
祝瑶认真地盯着鱼，盯够了两分钟给它翻了一个漂亮的面，鱼肉被炸出的香气渐渐弥散开来，却也无法驱散越来越僵硬的氛围。
原本盛宝珠或者盛凯都该作为跟屁虫进来维持氛围和谐的，但这会，盛宝珠正在帮着两个嫂子p图要发朋友圈，盛凯则被盛大伯委以重任，开着小摩托去了村口，准备接收盛大伯托朋友从市里买了送下来的新鲜海鲜，就连盛嘉宇也被派去地里摘新鲜的菜花去了。
除了他们仨，盛爷爷、盛奶奶以及盛大力等人又都在跟着颜书玉和祝峰说话聊天，于是除去之前想着拍视频的盛飞涛，一直没人来打扰。
祝瑶忽然觉得烦躁，把鱼又翻了一面，辅助用的筷子沾了油滑滑的，让她觉得不太舒服，正想找张纸巾擦擦，筷子一不留神掉进锅里了，她下意识朝着油锅伸了伸手，阻止她的，除了油温和意识，还有盛意飞速伸过来的手。
盛意把她的手一把抓住，接着用胳膊一揽，直接带得祝瑶踉跄后退了三四步。
他惊魂未定，语气很凶：“手不想要了？”
“……”祝瑶缓了缓，解释自己只是一瞬间的惯性，接着试图回到锅边，先把筷子解救出来再说，盛意不让，固执地拦着人，祝瑶猛地顶了顶肩膀把人一下撞开了，接着用锅铲和新筷子一合作，把炸了好一会的筷子捞了出来，“砰”一声扔进了旁边的水池。
鱼很快就炸好了。
方块五花肉也洗好扔进了锅里，放了姜片葱结煮着。
两人之间再没有一句话。
陈秀花抓来了一只漂亮的公鸡，祝瑶跟着一起收拾，中间小年找过来要帮忙，被劝走了，说她现在的身份不是助理是客人。
等鸡煮好，跟着猪肉、鱼一起放进了竹篮子里，那也是盛大力做的艺术品，大肚竹篮，上头的纹路是如意结，还配了一个小盖子，巧思挺多容量还大，很好装。
另外又拿了香、纸、炮竹和铁锹，新鲜的各类水果等，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可以坐车也可以骑电瓶，但最后大家默契选择了步行。
也不远，半个多小时的路程，盛大伯和盛意四兄妹也一起陪着去，东西分一分不重。他们这一行人走着，村里人都站在路边看，有不少十几岁上下的还拿着手机拍祝瑶，氛围有点奇异，不像十里相送，也不像千里追星，是村式聚众八卦。
到了爷爷奶奶的墓，维护得实在很好，没什么野蛮的野草，提来的两瓶水擦了擦干净的墓碑，然后上香烧纸，祝瑶把提前准备好的自己的一些舞台照剧照也给烧了，在心里念叨了一些想跟爷爷说的话。
其实她已经明白人死如灯灭，再做什么都没意义了，因为她爷爷再也看不到了，但这种类似汇报自己生活的习惯，仿佛还能得到爷爷的夸奖一般，会令她心里熨帖很多。
盛大伯想到从前也很唏嘘，忽然又道：“瑶瑶，祝爷要是还在，肯定还关心你的人生大事，你现在也莫全部拼在事业上嘛，也该谈谈恋爱想想结婚的那些咯。”
这话只是长辈的常规劝导，也没什么探究欲，只是期待罢了。
颜书玉和祝峰也一起看向女儿，他们也是差不多的心情。
“……嗯，我忘记把男朋友的照片也带给爷爷看看了。”祝瑶想了想，咽不下心里那口气，瞬间无中生有出一个男朋友，语惊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