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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一脚踏空跌入水中,蛟二的感觉更像是水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一瞬之间,便将她整个淹没。若不是她在海上漂泊多年,水性极佳,身体感受到水的刹那便本能地屏住呼吸,只怕要被狠狠呛一大口。

冰冷的水压迫着蛟二胸腔,同时也让她从地面缓缓浮起,她惊慌中左右顾盼,发现四周霎时暗了,静了。暖黄的烛火并着喧闹嘈杂倏地远离了,蛟二眼前只剩一片黑暗,再低头,方才还被踏在脚下的木质地板,也快速地下沉,不过须臾,她便漂浮在了一片黑暗冰冷的深水之中,一时分不清上下。

“糟糕。”

蛟二暗道,她来不及思索为何会突然置身深海之中,只凭着求生的本能划动四肢,在黑暗之中努力睁大双眼,几乎让身体上下调了个个儿,才终于看到一丝光亮。

“是海面!”蛟二眼前一亮,却又很快皱起了眉。海面微光实在缥缈,看亮度,蛟二估计自己所处的位置在海面之下十余丈。

寂静之中,蛟二胸腔里一颗心猛跳,鼓起血液奔涌入四肢百骸,在她耳中如雷鸣般震动。若是心跳这般剧烈,只靠这一口气,很难游过去。

想着,蛟二闭上眼,心中默数到七,再睁眼时,心跳已平息不少。她咬咬牙,开始划动手臂,朝着发出微光的海面缓缓游去。

“一丈,两丈,三丈……”

在船队时,蛟二常与镖师们比赛深潜。

最初,这本是镖师们闲暇时的小小娱乐,后来莫嫣离觉得热闹,便将这事儿张罗成了一个正经的比赛,还自掏腰包,设了诸等奖励。只是一等的奖品往往有些奇怪,不是莫嫣离亲手绣的荷包,就是她自植的盆景,自题的诗画。蛟二年年拔头筹,莫嫣离亲自将奖品递到她手里时,朱玄总带头起哄,可她总以为是祝贺,从未多思多想。

“四丈,五丈……”

胸腔内的气还剩三分。蛟二抬眼,海面微光仍缥缈,可周身的黑暗已淡去不少。蛟二的双眼在这朦胧之中已能隐约分辨远近,她留意到自己如今置身的深水之中,除了她,还有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物体远远近近地漂浮着,在迷蒙黑暗里微微发白发灰。

“七丈,八丈……”

头顶的微光渐渐明朗,在她眼前投出一道道透明的光栅。蛟二此时只觉冷得透骨,这光栅看起来便仿佛冰柱。

寒夜,冰河。

蛟二一瞬间恍惚,仿佛回到了一个月前的初雪时分,在玉县追击盗婴案犯时,奋不顾身下到凝了薄冰的金翠河里。河里的冰碴从她的领口,袖口,下摆侵入,针般刺戳她的皮肤,可她却觉不出疼,也觉不出冷,直到她奋力游上了岸,被阿乔搀扶着坐下,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颤抖,而和她一同颤抖着的,还有褪去了外衣和鞋袜,预备着迈入冰河的谢慕行。

“……十丈……十一丈……”

最后的气息耗尽,蛟二的胸腔已开始了不由自主的抽搐。她咬紧牙关,强忍着对呼吸的渴望,尽量平复心绪,让心跳缓慢而平稳。抬头,海面的微光看来已近在咫尺,但蛟二清楚,离她浮出水面至少还有三丈之远,而她的耳边已响起轰鸣,视界也跳动起来。

越是此时,越不能图快。蛟二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低下头来,借着越发明亮的光线看四周。

越接近海面,那些灰白的漂浮物便越发多了起来,轮廓也越发明晰了:一个个如西瓜般大小,有的是一团椭圆,有的生出枝节,有的静静漂浮,有的不停扭动。

“是鱼吗?还是水母?”蛟二有些疑惑,她从未在海中见过这样的活物。

“……十三丈……十四丈……”

海面已触手可及,蛟二四肢开始麻木,眼前越发明亮的画面四周,开始出现跃动的黑点,这是屏息到极限时,意识游离之前的征兆。

若是在岸上,她的手心和额角想必已渗出冷汗。蛟二闭上眼,胸腔的抽搐已剧烈到让她感到疼痛,她皱紧了眉,克制呼吸的渴望,尽量清空脑中任何思绪,只留下黑暗中一轮明月,和月光下一叶小舟。

小舟上,摇桨的少女口中轻轻哼着那首记忆里的童谣:

“月儿遥遥,其华皎皎……”

“沙沙……”

因寒冷和屏息而麻木的脸上突然感到一阵轻抚,蛟二睁开眼,看到一片灰白。

“是……漂浮物?”

蛟二缓缓抬起手,轻轻将眼前灰白的漂浮物推开一些。

“这手感……?”柔软,滑腻,冰凉。蛟二皱起眉,探究地将目光凝聚起来。

灰白的漂浮物在她手掌的推力下缓缓转动起来,从一团模糊的形状中,生出了四肢。蛟二怔怔地看着它在眼前翻转,终于显出了真实的形象——三寸之遥,一张惨白浮肿的婴儿的脸睁着已散开的浑浊眼眸,木木地看向蛟二。

“啊!”

蛟二头皮一阵刺麻,耳中嗡地一声,头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她本能地张嘴吸气,冰冷的海水猛地涌入口中,灌满了她的胸腔……

“客——官——客官……客官!客官你怎么了!?”

耳边的轰鸣声渐渐平息,一个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将蛟二从冰冷的梦魇之中唤醒。她拼命地呼吸起来,猛地抬头,周身的黑暗海水和无处不在的灰白漂浮物已不知所踪,此时她身处之地,嘈杂喧闹,十分温暖,而她跪坐在木质的地板上,脸上,手上淌下冰冷的汗水,周身不住地发着抖。而她身旁,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一个个交头接耳,面色诧异。

“这……这是哪儿……?”蛟二迷茫了一瞬,喃喃地问。

“这是赌坊啊客官,”方才那焦急的声音再次响起,蛟二循声回头,是方才给他端来茶水的伙计,如今蹲在她身侧,一手搀着她的胳膊,一手攥着一团帕子,脸上显出紧张的神色,“您刚才突然倒在地上,手脚乱抓乱蹬,我还以为您发了羊角疯呢!这不,怕您咬着舌头,正要往您嘴里塞这个,这个,抹布呢……”

“赌坊……”蛟二环视一周,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如意赌坊?”

“是啊客官!”伙计接话,手上使劲,想要将蛟二扶起,却被她一把推开。

蛟二猛地站起来,抬头越过围观的人群朝大厅正中的那张赌桌张望,而方才她盯梢的那个雪白的身影已不知所踪了。

“不好!”蛟二冲出围观的人群,左右环顾整个大厅,都没见到玉公子,一股诡异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明明她隔着人群,并未发出响动,却为何被玉公子发觉?还有,为何与他目光相对之后,竟产生了方才那样可怖的幻觉?

有冷汗顺着手臂淌出袖口,在指尖汇聚滴落。蛟二焦急张望之时,一只手轻轻拍上她的肩头。

“谁?!”蛟二猛地回头,一手探向腰间的剑。

“阁下不必紧张。”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蛟二定睛一看,是一个身着灰色衣衫的青年,五官平平,神情严肃,正是玉公子身边那名随从,仇康。

蛟二对眼前之人略一打量,按在剑上的手并未放松。

那仇康顿了一会,见蛟二并未问他身份来意,也不惊讶,只是平淡地再次开口:“上次与阁下匆匆一别,我家主人便日日来此等候,没想到今日竟有缘再会。”

果然是陷阱。蛟二心中的疑云突然明朗了一些。来前在馄饨摊上听说玉公子一连七日来这赌坊,原来竟是在候她。

“你们有何意图?”蛟二瞪视着仇康,冷冷地问。

“赌坊嘈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仇康面色不改,口气严肃恭敬,“我家主人邀阁下今夜到玲珑阁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