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实在是太短暂了。
红月节过完,艾萨克就更忙了。
越冬粮食的事情刚有眉目,东北边隅的冰雀花公爵就传来了死讯。
而且,还是显而易见的谋杀。
那位公爵风流成性,没有留下继承人,反而是有相当多的私生子。如果按照现在的继承法,其领地将会由他的远亲、领地与冰雀花南部接壤、靠近风暴之崖的倾风大公继承。
若能坐拥两块连成一片的封地,凭借天堑与背靠大海的优势,倾风大公将会成为东大陆最有话语权的男人。
这与希望削弱手下封臣权力的新任君主的想法,无疑背道而驰。
所以艾萨克决定褫夺原先冰雀花大公的公爵头衔,将冰雀花领收回直辖。
但这种做法确实会遭到以倾风大公为首的封臣们的极力反对,其中的阻力可想而知。
“我会派人查明冰雀花大公的死因,同时与冰雀花领中的四位伯爵接洽,如果得到他们的支持,事情将会轻松很多。”艾萨克这样说道。
他的语气懒洋洋的,浸透了耗尽心思的疲惫。
高大的君王从身后抱住云魏,用下巴蹭了蹭心上人柔软的发顶,“云,你说我是不是很有成为暴君的潜质?”
云魏好笑地问道:“怎么这么说。”
他安心地眯着眼,正用掌心温暖着对方骨骼分明的大手,声音也很放松,就像要睡着了。
“嗯,毕竟才登基不久,就开始拿手下的封臣开刀了。”艾萨克不禁叹了口气,“我还听说,现在整个冰雀花领都传遍了流言,说那个大公的死,是我做的。”
“怎么可能!”云魏顿时转过身去,为艾萨克打抱不平。
他的手肘撞到了艾萨克的肚子,而对方随即发出一声闷哼。
云魏下意识地想要去揉,可等到指尖结实的触感传来,他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但,反正摸都摸了,那就把手瘾过个够吧。
对方显然练得很好,也保持得很好。结实这种形容,不仅仅描述的是坚硬,还有触感里带着韧性的劲道。
他抬起头来,却见艾萨克正定定地望着他。
对方的眉眼永远令他痴迷,只是此刻,眼底却是危险而又汹涌的。
就像是饥饿的猎食者。
云魏忽然红了耳朵,他停了手上的动作,小声地辩解道:“当然不是你了。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个倾风大公的嫌疑更大吧。”
但两个人都知道,此刻的辩解不过是虚伪的遮掩罢了。
他们彼此不受控制地缓缓靠近,交颈厮磨,又顺理成章地接了吻。
……
就是这样的情况。
两人只有晚上能够相处,而到了白天,云魏竟然百无聊赖,无所事事。
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相思。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却无能为力。不管他做什么,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艾萨克。
不论伏案提笔,亦或是书海沉迷。
其实他也知晓原因。
万法之塔里的遭遇,仿佛就像是未来的启示。
就像所有经典的桥段那样,他也会遇见法海,雷峰塔会压倒下来。
但是,云魏在心中反复叩问自己一个问题。
如果他可以救出艾萨克的亲人,他会不会做?
而得到的答案相当糟糕。
因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是,会,如果对方不会阻碍他与艾萨克在一起的话。
这无疑是一种背叛。
他从来不会想到,竟然有一天,他对艾萨克的感情竟然也会附带条件。
而他的爱人是那样的光明磊落。
这让卑鄙阴沉的他,只能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了。
……
正是心怀这样的亏欠,云魏再次来到了万法之塔。
他独身一人,在一个白天。
或许是被欧·奥克斯踩过脑袋,或许是身上带着《智者说》,他居然再次进入了塔里,没有丝毫阻碍。
小橡果正在香甜的美梦中沉睡,而他在渐起的波涛里纵身一跃。
他又来到了八百年前的城堡之外。
这一次,他专程在外边儿等了一会儿,待那城堡的主人结束午宴。
可当他立在墙头时,对方却正站在庭院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又来了,云魏。”凯瑟琳如是招呼道。
云魏瞬间就愣住了。
对方依然穿着那一日的服饰。
而据艾萨克讲,凯瑟琳陛下相当讲究,衣服从来不穿第二次。
按理来说,时间之牢中的每一天都会重置。
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能够准确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跟我过来。”对方再次摄裙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书房而去。
或许是因为心中揣有谜团,云魏反而没有上一次那么紧张,他堂而皇之地没走楼梯,就那么从墙头跳到草堆上,又下到了庭院里。
其余五人依然在原地行着注目礼,目送着伟大的君王先行离去。而云魏经过他们时,却与他们的目光短暂交汇。
光是媒介,是信息的载体,即使一瞬,亦能潜藏海量的信息。
哪怕是目光,也同样如此。
果然,他们都见过自己。不守规矩的小法师这样想道。
他跟在凯瑟琳的身后,心事重重地思索着。
……
好在,凯瑟琳并没有卖关子。
“我昨晚梦见了你。你应该不是第一次来我的书房了。”对方如是解释道,语气异常的笃定。
遗憾的是,云魏并不懂其中的原理。
他答道:“是的,陛下。”
然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
或许,他想听凯瑟琳把自己骂清醒。
或许,他长了一颗不受控制的恋爱脑,一旦爱上,便耽溺其中,无法自拔。
在末世里有个广为流传的地狱笑话,这样的脑子,就算是饥不择食的丧尸,也会退避三尺。
想到这里,云魏忽然就失礼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伊萨没有跟你过来?”凯瑟琳淡淡地问道,她的脸上没有不悦。
或许有,只是对方没必要让他知道。
云魏收敛起放肆的表情,他想了想,答道:“回陛下,他在忙自己的事情。”
“他很忙么?”
“没错,陛下。”
“你很无聊么?”
“……是的,陛下。”
他们快速地答问着。
云魏想,对方如此敏锐,应是从他的出现里,知道了很多。
如果知道自己每天的生活是无尽的重复,那么所做的一切都会失去应有的意义。
没有改变,没有未来,没有希望。
这无疑是相当残忍的一件事情。
他快要控制不住告诉对方真相的冲动了。
他想,如果凯瑟琳问起时光之牢的事情,那他就如实回答吧。
凯瑟琳又斟了一杯茶,但这次,却先将茶盏推到了云魏的手边。
云魏不禁受宠若惊地看着她。
对方天庭饱满,脸颊丰润,从骨相上看就是魅力十足的,而以权势浇灌出的威严,又形成了天然的盔甲。
凯瑟琳终于继续了提问,“你很爱他?”
“当然。”
虽然对方的问题有些出人意料,但云魏回答得干脆利落,几乎不假思索。
“非他不可?”
“没错。”
他信誓旦旦地答道,他的嗓音明明是哑的,却偏偏答出了斩钉截铁的意味。
仿佛是在用生命起誓。
在一尘不染的华丽书房里,这位朴素的小法师,就连头发上都沾着稻草。
“没错,绝对,非他不可。”
可是,他却执拗地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