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哀嚎遍野,仙魔混杂,他茫然地站在一片战场上。
“嘀嗒——”
他低下头,是手中鸳鸯剑上的血滴落到了地上。
“嘀嗒——嘀嗒——”
很快鲜血就聚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这是……哪里?
“师兄!小心后面!”
三月暮猛然回头,数十把剑齐齐向他劈来,他举剑去挡,却发现身体里竟调不动一丝一毫的灵力。
数道剑光照亮了他惨白的面容,骤然间,鸳鸯剑脱手,铿然横在他身前。
“咔——”
银蓝色的剑身出现了一道裂缝,数十魔族修士也被挡了下来。
“等一下,等一下!”三月暮急得口不择言,慌张地去抓自己的剑,可鸳鸯微微一动,就避开了。
“咔——”
裂缝更大了,魔族修士们也被逼得退了一步。
“鸳鸯,快回来!”三月暮全然不顾形象,不断蹦起试图抓住它。
“咔嚓——”
那道银蓝色的光终是被震得粉碎,化成了漫天银蓝色的粉,飘然落下。
它爆发出来的强烈灵气将三月暮身边所有魔族修士纷纷击倒在地,再不能爬起。
“鸳鸯!!!”三月暮肝胆俱裂。
“呜——”远方一声低沉长久的号角,所有的魔族修士都停下了攻击,撤出了战场。
三月暮木头似的定在原地,身上的银蓝色粉末又被风吹去,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师尊!!!”
三月暮被这一声破碎的喊声唤回了意识。
师尊?
他趔趄了一下。
师尊?
他向大殿跑去,却半天也调整不好步子,跑得又慢又难看。
师尊!
然后他跌进大殿,看到苏戎躺在地上,玉冠被扔在一旁,如画的眉眼被发丝遮挡了大半,其他的看不清了……
三月暮三两下抹掉眼泪,双腿颤着走到苏戎身边,他跪下来,两指慢慢地探向苏戎的鼻息。
死寂……
假的,他想。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一点也不可能。
他手也不抖了,安静地放在苏戎鼻下,耐心地等着。
他等啊等,等啊等,香炉中的香熄了,苏戎的手凉了,他还是在那里跪着。
空旷冰冷的大殿里,他将自己跪成了一尊泥塑,一块顽石。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息片刻,他头脑昏沉,耳中嗡鸣作响,不知什么才是真实。
墨凡和君玟红着眼睛,将哭晕在大殿中的应淮抬回永念轩,程鸢坐在殿外,一身是血,望着挂上天际的月亮,脸颊上的泪痕被风吹干,又很快被新的泪水取代。
“师兄,”回来的墨凡跪到他身边,“让师尊走吧。”
他身上的银蓝色碎片还没有散尽,手上触着再也不会醒来的师尊。
“师兄,”墨凡道,“师尊已经走了。”
三月暮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师尊?”他努力聚焦起眼神,嘴唇干裂出血,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地上脏,还凉,别躺了。”
苏戎当然不会理他。
“师尊,你发冠掉了,要不要我帮你捡起来束上?”
“……”
“师尊……”
“师兄!”墨凡像在叫醒他,也在叫醒自己。
他强硬地将三月暮搀起,强作严厉道:“从现在起,你就是坤卯派的掌门,师尊走了,坤卯派,你得撑起来。”
三月暮压下一口腥甜,他笑了一下,竟是和苏戎曾经那般温润如玉,“我知道的,师弟。”
银蓝色的碎片散尽了,他走到苏戎掉落的玉冠旁,拾起来,重新为苏戎束好发,然后直起身,极夜般的瞳仁像是大雪后的荒原,夜幕已经落下来了,冷风从大殿未关的门吹进来,寒意入骨。
“入殓吧。”他说。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也没有一声歇斯底里。
他飞速地成长起来,在没有师尊庇护的大殿里。
他跪下时还是一只小小的鸟雀,再起身而立时,却已成了那棵为所有鸟雀遮风挡雨的参天树木。
——
一身单薄的三月暮躺在榻上,咬着没有一点红润的唇,紧闭的双眼上睫毛瑟瑟抖动,他蜷起身,然后被人盖上了一床暖和的被子。
池上暝刚回到映月轩,一身凉气,也不敢用手碰三月暮,只见他嘴唇开合好像在说什么,便跪在床边侧耳去听。
“师尊……我好累啊……我真的好累……”三月暮话音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却一直是这一句话。
池上暝给他掖好被子,又拿毛巾帮他擦了额头,将他汗湿粘在脸上的发丝移开,他忙忙活活地在屋中打转,却除了一遍一遍地换水,根本不知道还能为三月暮做什么。
“师尊。”
三月暮皱眉,他仿佛置身于一片白雾之中,轻霭乳白,不闻风声,意识模糊间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这两个字,而且越来越清晰。
“师尊。”
“师尊?”
“师尊!”
他寻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可声音似乎越来越远,他连忙伸手去抓,伸手——
然后抓到了。
他忽地睁眼,浑身上下冷汗淋漓,他迅速扭头看向被自己抓在手里的事物。
是一片银蓝色的衣角。
池上暝跪坐在他床边的地上,也未垫蒲团,双臂叠放在他的床上,下颌抵在手臂上面,黑色的瞳仁里只映着他。
他抓的是池上暝的袖子。
“师尊,”池上暝下颌从手臂上抬起,黑色的瞳仁亮了一下,“你醒了。”
“嗯。”三月暮垂下眼睫。
池上暝瞳仁又暗了下来,很是自责,他情绪低落地说:“我看不出来你是什么病。”
“老毛病了,没事。”三月暮在池上暝的搀扶下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雪白的中衣。
三月暮无意瞥见,差点再躺下去。
三月暮:“谁给我换的衣服?”
“我啊,”池上暝理所当然道,“你衣服都汗湿了,再不换会感冒的。”
领口系的不严,三月暮低头看下去——里衣也换了。
三月暮:“……”
三月暮用力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呼出来,并不试图和一把剑讲道理,大概也讲不通,池上暝估计不会觉得帮自己主人换衣服有什么需要避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