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中被骂走后,朱祁镇瞬间换了笑脸,对着二人又道:“咱们说到哪了?”
“额…哦对了,皇上,这是最近一月两京十三省的考成奏折,请皇上御览。”王直赶紧将带来的奏折放在了御案上。
“臣这里是最近一个月考成不合格的官员名册,请皇上御览。”李贤也赶紧将奏折放在了御案上。
不料朱祁镇却没有看,而是看向李贤,问道:“潘季驯的考成册呢?”
“回皇上,您曾下过旨,潘总督的折子一律不经六部,而是直送御前,所以臣这里…”
朱祁镇恍然,随即笑道:“倒是朕给忘记了。”
“你觉得吴中所奏是否属实?”朱祁镇突然问道。
“这…”这一问倒是把李贤给问住了,潘季驯虽然是治河总督,名义上归吏部管辖,可人家有权直接上奏皇帝,所以这一年多来,吏部除了接到任免治河官的请奏折子之外,关于潘季驯的奏折一本他也没见到过。
“皇上,臣以为吴大人所奏绝非空穴来风,更不是捕风捉影,”王直上前一步,替李贤解了围。
“哦?说来听听。”朱祁镇侧头看了看殿外,徐恭已经到了,不过他并没有让徐恭进来。
“皇上,臣虽不懂治河,但自古历朝历代的黄河治理,糜费钱粮都是天文数字,从而引发的贪污案件更是数不胜数,”
“自皇上决议治理黄河后,朝廷每年拨付的银两就高达两百万两之巨,各类粮草更是难以估量,”
“若是…若是有人想从中贪墨钱粮,可操作的空间实在太多,俗话说,财帛动人心,而治河一项所有往来账目、银两支出皆出自潘大人一人之手……”
说到这,王直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又道:“皇上,臣不是怀疑潘大人的人品操守,而是…而是实在是人心难测啊!”
一句“人心难测”勾起了朱祁镇的疑心。
“王卿的意思是……”朱祁镇看着王直,眼神如刀。
“臣以为,应从户部、都察院派得力干员,赴河南等地查察治河账目,还应从各部选拔得力干才,充实治河衙门。”王直道。
“徐恭,进来!”朱祁镇走到书房门口,喊道。
“臣在!”
“这是吴中送来的弹劾潘季驯的奏折,你拿着它,亲自去一趟河南,亲手交给潘季驯!”朱祁镇将吴中的奏折扔给了徐恭。
“好了,都退下吧。”朱祁镇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赶走了三人。
出了乾清宫,李贤见四下无人,对王直道:“阁老,皇上今天似乎…似乎有些奇怪啊?”
王直回头看了看李贤,脸色不善道:“什么意思?”
李贤皱眉道:“皇上让那大魔头把弹劾潘季驯的奏折交给潘季驯,这是何意?”
王直冷笑一声:“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
“圣心如渊,下官一时难以猜透。”李贤道。
“猜不透就对了,你若能猜透,恐怕早就会步了王崇古的后尘!”王直看着这位青年才俊,最终还是心软了。
一听“王崇古”三个字,李贤顿时额头冷汗直冒!
王崇古一案虽然已经过去了数月,可因此牵连的人数却越来越多,从地方到朝堂,这几个月来可谓是谈“王”色变。
“阁老,下官刚才……多谢阁老解围,若不是您…”李贤刚想解释,却被王直打断了。
“李贤,本堂知你是个有抱负的人,但是你若想在这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凭的不仅仅是才干,更多的是这。”说着,王直指了指心口。
“皇上看着年轻,可心思极深,没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我劝你也别乱猜,猜对了或许能得一时风头,可若是猜错了……”王直声音渐冷。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李贤冷汗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和聪明人说话不用说的太直白,这个李贤其实王直是非常喜欢的,此人不仅才华出众,而且做事雷厉风行,很和他的胃口。
只是缺少些沉稳,又有些年轻人急功近利的毛病。
二人出了午门,王直这才又开口道:“你刚才不是问皇帝是何意吗?”
李贤愣怔的看了看王直,然后拱手道:“请阁老赐教。”
王直笑了笑道:“谈不上什么赐教不赐教的,”
说着,他远远的看了一眼刚出午门的徐恭,又道:“皇帝之所以如此做,一是表达对潘季驯的信任,让他心无旁骛的治河;二来,派他去,是在警告某些人,收起你们的小心思,别乱伸手。”
“可据下官所知,潘总督自从到任后凡事都是亲力亲为,为节省开支他每日只以稀粥和青菜果腹,就连皇帝赏赐给他的酒肉他都分给了下面的民夫,这样一个清廉的人,若说他任人唯亲、贪赃枉法,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李贤道。
“你这不是对他挺了解的吗?刚才皇上问你,你为何不说?”王直问道。
“这…下官刚才一时…一时没想想起来。”李贤尴尬的一笑。
“呵呵,是真没想起来,还是想着自保啊?”王直冷笑道。
“阁老批评的对,是下官糊涂了。”
良久,王直叹了口气,看着李贤道:“李贤,日后若想在朝堂上伸展,别总想着明哲保身,皇上最厌恶的就是墙头草!”
“阁老一片良言,下官谨记!”
“既然明白了,回去之后该怎么办?”
李贤想了想,随即一拍额头道:“下官回去后就上折子,将所知潘大人的事情上奏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