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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很痛。

似乎有人正在按压她的伤口。

他来了?她蹙眉,很想瞠开清眸瞧他一眼。自打那天从皇宫回来之后,她便没再见过他。

虽然每天都给他做饭,可他似乎一改他挑剔的性子,对她做的菜不闻不问。

哪怕一句都好,她希望他能给她一个解释。

她以为,他对她是不同的。否则他一个洁癖那么严重的人,怎么也不会去吻她!

“九弟,她伤势如何?会不会有事?”凤七的声音穿过耳骨,淡淡的传来。

“是啊!九王爷!您一定要救她!”大夫人的声音透着哭音。“青霄现在还躺在榻上,若是青鸾再有个什么,这可叫我怎么活?”她说着,人便已经无力的跪倒在地。

“什么怎么活!青鸾她不会有事!你别妨碍九王!”鱼老太太淡声说罢,便去扶她。

大夫人此时腿里哪儿还有力气。老太太一扶不起,她便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太太无法可想,这便对身后的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婆子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此时得了老夫人的眼色,这便立刻一左一右的将大夫人扶起来站到一边。

鱼跃苑内,鱼青鸾苍白着一张小脸,毫无知觉的躺在软榻上。屋子里头站满了人。凤九垂着眉,眼角余光淡淡的落在她的脸上。

似乎榻上躺的女子,与他毫无干系。他一手按住她的脉门,宁心静气。缓缓的将内力输进她的体内。

凤七蹙眉瞧着他,眸中现了一抹少见的凌厉。他依旧着了一袭白衣,气质清冷无尘。可不知怎么,在他的周身,竟散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杀气。似乎有什么,在她倒下的那一刻,不同了。

他从不知道他会这么害怕,害怕失去一个人。害怕到,竟然可以让他忘了虚以蛇委这四个字怎么写!害怕到居然可以把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泄露给凤九知道!

眼前的凤九甚至一直都是他的劲敌。就算他被送去了火凤做质子,就算他被打发去了太医院,就算父皇对他再不满也好。只要太子还没登基,这个人便一天会是他的敌人!

他不是那些个无害的皇子,并非无权无势。他数度猜测,为何父皇就突然把他自火凤召回凤舞了。为什么他不惜重新交个质子过去,也要将凤九换回来!

没有答案。

纵是出尽他手下所有的探子,也得不到答案。

他曾就这件事刺探过太子,想看他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可是没有。

太子对此事也是诸多猜测。

自古越是隐秘之事,便越是教人想一探究竟。他也曾叫自个儿的亲母自后宫打探此事,一心一意想要找到此事的真相。

可最后雅妃给他的答案却是,这事,不是咱们能查的。别管了,撒手罢。

这话一落,他心里便对凤九更是忌惮有加。娘亲的意思是,这事不是不想查,而是绝不能查。哪一天若是查到了,哪一天便要承受皇帝的怒气。

这是个多么敏感的时期。每个皇子都是寸寸机心,步步为营。他又岂会傻到去碰触父皇的底限?所以,这事便也这么搁置了下来。

“怎样?她可有事?”他听见立在一旁的鱼老太太急声追问道。

凤九一挑眉毛,封住鱼青鸾周身的穴道。这才淡淡的落了句。“伤口确实很深。”

这句等于是废话!剑身穿腹而过,又怎能不深?

鱼青青立在门外,一滴眼泪隐在眼角,欲落不落。隔着人群,她扬声对凤九道,“九爷还是先去瞧瞧青姣罢!他伤得很重!已经是只有出气,没有入气的了。”

这话一落,屋子里所有人的眼光便全都落到鱼青青的脸上。

鱼老太太先是冷笑一声,没有答话,接着回眸又瞧向九王。鱼南风嘴唇颤抖着,他瞧瞧躺在榻上不言不动的鱼青鸾,又瞧瞧站在一旁已然面无人色的大夫人。嘴角微微一抿。这便再度将头撇向另一边。

三夫人心底冷笑不已,倒也没想过这鱼青鸾竟会为着救一个丫头而受伤。她原以为鱼青鸾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杀婢子,已是弄得府里人人都恨着她。

这蛇蝎恶妇的名声,经过多番渲染,早便已是人尽皆知。这大小姐人虽是生得美,可先前她身患口疾,就也没个男人缘。

如今她口疾好了,青青又落了名声。被太子抬去做了个小宠。原以为爱慕她的男人该是排长龙了,结果她大小姐却在此时打杀了婢子,得了这么个恶毒名声。弄得她虽有第一美人之称,却依然没个男人缘。

如今这位又跟鱼家的长子互捅一剑。弄得两人都倒在榻上人事不知。

她对鱼青姣此人极是顾忌。不说他是鱼南风的长子,更是因着他狠辣的心性。

可自打鱼青鸾得势之后,她便又对鱼青鸾极是忌惮。原以为鱼青姣回了鱼府,这两人纵是再怎么明争暗斗,也断断不会失了底限。哪儿料到,这位一回府,不消两个时辰,这两人就双双倒下了。

开头就这样了,这往后府里头可却怎么了得!她想到此,心里免不得一阵兴灾乐祸。遂便与女儿鱼青丝互对了眼。

鱼青丝嘴角一弯,眼光便落到身前的鱼青灵身上。触目可及,鱼青灵正掩唇垂泪。四夫人则立在女儿身边低声安慰。

她的左侧,立了八王凤无心。鱼青丝心中一跳,似笑非笑的瞧了眼鱼青灵。

这会子才来表现姐妹情深,会不会太晚了些?这凤八嘴上虽是没说,可若他真对青灵有意,这些时日也该有个表示了。

可偏生,他就像个没事人一般,只把青灵视作了等闲。

此时,那一向邪冷的九王一字一字的道,“二小姐的意思是要本王放下大小姐,先去治鱼青姣?”他的话,不咸不淡。无波无澜。仿佛好像他只是在问她,今儿个怎么在下雪一般。

鱼青青眉毛一蹙,轻声应道,“姐姐会明白的。鱼家只有青姣这一个儿子了!”

凤九没有答话,他慢条斯理的将搭落在鱼青鸾腕间的手指收回。再把眼光落回到鱼南风的脸上。漫不经心的问道,“鱼相怎么说?”

鱼南风嘴唇薄抿。一言不发。

他这么一来,便有了把事情全数交给凤九处置的意思了。鱼老太太也少见的没有做出个决断来。

生死在前,鱼家嫡女的性命再是珍贵,也比不得长子青姣!如今的鱼家,可就这一根独苗!

大夫人心里刹那清明,她甩开嬷嬷的手,急切的朝着鱼老太太一跪到底,道,“婆婆,您说句话!”见她别开头不理她,她又朝着鱼南风跪走几步,道,“老爷,求求您。”

鱼南风凌冷的目光落在大夫人的脸上,她的眼角犹有泪珠。端得是个楚楚可怜。他伸出一指,将她眼角的泪珠揩了。见她眸中落了丝欣喜,这便漠漠的道了句,“九爷,请您救救我的孩子。”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各有意思。

鱼青青听着他似乎想先救鱼青姣,听在大夫人的耳里,便又以为他要先救鱼青鸾。可鱼老太太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是两个都要救!两边都不得罪!

左有八王跟七王,右有陈凰跟太子。不论他怎么选,剩下的一方必然是心有未甘!

此时这儿便等同一个小小的朝堂,两方势力均等之下,事情便必定需要有人做个决择。而这个人,不是他鱼南风。所以,他便把这个难题抛给了九王。

凤九依旧没有说话,他不为鱼青鸾治伤,也不起身去鱼青姣那儿。仿佛他二人的生死与他无关。他一手似有若无的搭落在鱼青鸾的脉门。

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轻笑。他见他们都不发话,这便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一言不发。

凤七见状,心忧如焚。他自然知道凤九此时正举棋难定。心里也恨鱼南风竟然把这么个难题推给了凤九来决定。

凤九此时处境本已尴尬,若是再教他为这事得罪了太子,却是万万不能。医者父母心这五个字在凤九而言,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他急声一喝,道,“九弟,你人已在此处,还管什么朝堂之事!只管瞧病便是!”

凤九得了他的话,却也没有动。鱼青青闻言,赶紧急的道,“九爷!青姣可是片刻也耽搁不得了!”这会子鱼青青心里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她只想一心一意的叫凤九去给鱼青姣瞧伤!

哪料凤九却像是铁了心,只一手泰然的搭落在鱼青鸾的手腕。却并无进一步的举动。他这姿态最是明确。他们谁想要把他凤九推去风口浪尖,那是绝对不成的。

可他二人已然陷入深度晕迷。若是再不救治,却是再难救得回来了!

这穿腹一剑,看则简单。实则最是复杂。旁的大夫许是会治外伤,可像是这般成心要致对方于死地,丝毫没有留手的剑伤,却是谁也没有把握的。

这事若是放到别的大夫那儿,明儿个帝都便会传出鱼府长子嫡女互捅一剑,双双死于非命的消息了。

可这事偏生遇见了凤九。当年凤九之所以成为一介神医,名动天下。便是因着他曾治过这样的剑伤!大家都是心急如焚。可偏偏这凤九却还老神在在。

见他们依旧没个决断,凤九敛下眉毛,淡淡的道,“这伤难治,本王救回一个,最少要两个时辰。”也就是说,这人,他只救得一个。

都是鱼相的血亲,个个都是金贵无比。他们若是想不好要救谁,他也没法子动手!

这话说出来,大家的面色都变了。到底是骨肉至亲,鱼南风心里那点计较便全数散去了。

他朝着凤九急急跨出两步,道,“九爷!这却是怎么是好!”

鱼青青此时面色已然大变。她拔开人群,扑通一声跪倒在鱼南风的跟前,哀哀而泣。“父亲!您就念在青姣是鱼府少爷,您唯一嫡亲儿子的份上。让九爷先去救青姣罢!姐姐再怎么样,等提亲的人一上门,最多便也是一副嫁妆的事!真正能传承您血脉的人,是青姣哪!”

这话说出来,鱼南风的面色多少是松动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生死关头,却叫他如何是好。

大夫人急声道,“老爷!您不能这样!青姣是长子,可青鸾难道不是您的女儿么?她自小便不擅言辞,在府里受了多少委屈,别人不知道,我这个做娘的还不知道么?可是我总是觉着,欠了你跟水心,这些小事便不要跟他们再争了。可现在不同!生死在前,我这个做娘的却是半点也不能退让了!”

“大娘,您这么说,不怕别人说你为妇不贤么?”鱼青青冷笑。心道,这女人,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罢!装委屈扮善良了这么些年,能骗得过谁?

“难道我还要为一个贤名,把自个儿女儿的命送掉么?我今儿个就不贤了。老爷,您给句话!”一向温顺冷淡的眸中,现出一抹冰冷的怒气。

鱼南风的目光漠然的落在她的脸上,见着那抹怒气,他只淡淡的一抿嘴角。然后将眼光移向别处。“若雪,你先起来……”

“你应下了,我就起来!”大夫人急声一喝,双眸俱赤。

鱼青青见着这番情况,面色到底是变了。她急急对鱼南风求道,“爹!求求您了。”

凤九嘴角淡淡一抿。似乎早便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生死在前,到底谁才是被舍弃的那一个。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九爷不必为难,您只管为小姐先治!青姣有功夫底子,刚刚又得了我的续命仙丹,又加上封住了周身的穴道,他必然会撑过两个时辰去!”陈凰的声音隔着人群淡淡的微扬。

众人闻言,一道回眸瞧向他。只见他立在雪中,面色依旧苍白无华,可他黑若矅石般的双眸却是炯炯而亮。

鱼青青想再说几句,可却触及陈凰冰冷的眸光。这便赶紧起身站到一旁。

凤九得了陈凰的话,这才挑挑眉毛,淡淡的启音,“都出去。”也就是说,他要开始动手了。

凤七面色一窒,似乎极不情愿。这会子,他想陪着她。人群如同潮水一般自动往屋外退去。可凤七的脚却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怎么也不肯挪动半分!

八王见他神色不属,这便走过去,轻轻的一拍他的肩膀。凤七身子一震,这才如梦方醒。与八王一道退出了屋子。

凤九见人一走,额头上已是沁出点点汗珠。一直静立在旁的柳绿赶紧过来给他擦汗,急道,“主子,您刚刚输了太多内力给鱼小姐。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没有回答,只飞快的伸出手,将她伤口的衣物全数撕开。那儿,一道寸许的伤口早就已然结痂。

柳绿见凤九面色肃然,嘴角带了几分薄怒。心中一悚。想问的话,却再也问不出口了。

门外,鱼青青阴沉着脸瞧着靠立在廊下的陈凰。对这个小舅更是又气又怕。这个小舅好没道理,怎么这时候他却倒叫凤九先去给鱼青鸾治伤了?

怪不得外公总说他胳脯肘往外拐。这若是青姣有个好歹,却怎么是好!

姣人苑

鱼青姣腹中刺剑,面色苍白的躺在榻上。身边只守了几个心腹的丫头。他额头冷汗直流,睡得极不安稳。

太子立在廊外,丝毫没有进去守着的意思。他剑眉沉锁,瞧向屋外茫茫白雪。

不是她。

他识得的鱼青鸾,是个即使被人捅了,也绝不会吭半句的淡漠女子。她绝对不可能会在那种情况之下,还给鱼青姣还出一剑!

那么的烈性。那么的直接。那一剑下去,所有人都惊得呆了去,包括一向冷静的他!

可是她,却没有任何表情!鱼青姣小小年纪,杀人之时依旧面带笑意。他便已经对他刮目相看了。哪料这鱼青鸾捅他那一下,竟也是笑得那般清纯无害。

他忍不住下腹一燥。心底已是痛怒难当。仿佛有什么,在他不经意间错过了去。这个鱼青鸾,与当时的她太过不同。他先前虽是有所怀疑,可到底也是没去证实。

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再查了。

很心惊,很难过。他从不知道被人欺骗了去,心底竟会如此的不甘!他甚至已经弄不清,到底是鱼青鸾变了,还是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他一直没发现,她鱼青鸾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直接率性,又惊才绝艳的女子!

心底越是觉着她可恶,便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身影。她执鞭揍人的模样,大家都在私下评说,那是多么的凶神恶煞。可为何他就觉着她是那么的英姿飒爽?

他当初怎么会觉着她温文善良的!廊外的霰雪纷纷而落。他往后狠狠一靠。心里不是个滋味。

“太子爷!太子爷!”远远便见着君卓打着伞踏雪飞奔而来。

他一挑眉毛,应道,“嗯,什么事这么急?”

君卓落下伞,四顾无人,这才低头应道,“您猜对了!李相那儿果然派人来找奴才打听您的意思了。”

太子身子略顿。淡淡的冲他点头。“也就是说,李家果然是派人往孤身边来了。他有没有跟你透露那女子是何人。孤知道了,也好照拂一二。”

君卓压低音量,飞快的道,“这却倒是没提。”

太子闻言,忽而发笑。他将手探出长廊,接下一片落雪,那雪花甚大,可入掌即化。冰冰凉凉的甚是舒服。“既然没说,那就是在正妃的人选之内。李相的野心倒是不小。按孤的意思,把剩下的女子,身家背景,全数查个清楚。既然李相有这个意思,那孤却倒也不妨成全了他。”

太子妃之位,总是要有人去坐。在他而言,那不过是一个名份而已。给了她们名份,也教自个儿享了齐人之福,还平衡了各方势力。收买了各个有势力的大臣为他效力。岂不甚妙?

君卓几不可见的瞧了太子一眼。答道,“是!”顿了顿,他又道,“太子,您让我查的事,已经查到了。”

太子的眉毛微微一挑,这回面色却已是肃然了。“怎样?”

君卓压低音量,禀道,“当日咱们并不知道您被关在何处。可是,您吃的那些个点心吃食,咱们却已然找到了出处,却是出自同一家茶楼。”

“哪儿?”

“帝都新开没多久的云龙茶楼。说来也巧,那儿的老板,正是救了鱼青霄一命的龙公子。”

这回太子却是再也没心思站在此处赏雪了。他挑眉一笑,接着又问,“就是青青说要让孤对他兴师问罪的小龙公子?君卓不提,孤倒却真是把这事给忘了。听说他很不给青青面子。这却倒是甚为有趣。”

他说罢,便打开伞,跟君卓一道踏雪而去。

三天。

她每餐都是给他吃那家的点心。当时他还觉着味同嚼蜡。可如今却是想而不得。

不知是不是有人刻意做了手脚,他派人去打探她下落的时候,却竟是一丝线索也无!

寻了这么久,终于在大婚前夕寻着了那点心的出处,怎么叫他不欣喜若狂!此时此刻,什么鱼青鸾,什么鱼青青!什么选妃。什么平衡局势。全都不重要了!

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把那个该死竟敢让他总是失眠的女子找出来!告诉她,惹了当朝太子,绝没好果子吃!

绝对,是要付出代价的!若是她识相,那就乖乖的,乖乖的怎样?

他心中一乱,竟是什么都想不到了。

这么一个胆大妄为的女子,他该是想要把她抓了砍头才是。怎么着也是个绑架太子的罪名,座诛九族自然是不会有人敢吭半句。

可现在,他却只想她乖乖的!

他继而一哂,就她的性子,她又怎会乖?

君卓暗自偷瞧了太子一眼,二人此时已然出了鱼府。府外风雪下得正紧,太子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人便已经消失在风雪之中。

他刚刚来时,已知鱼府发生了何等大事。此时正该是太子对陈家示好之时,太子爷怎么着也不该走开才是。可如今只找着那人一点儿线索,太子便居然将所有事全都抛诸脑后。

看来,太子对那位的感情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