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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烛秋光冷画屏,

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

卧看牵牛织女星。

圣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眼看着夏日渐渐过去,御影雨落也日渐熟习琴棋书画,闲暇时,偶尔抄一首唐诗,就能引得文人墨客争相传颂。

这日已是七夕,《天官书》言:“南斗、牵牛、须女皆为星纪,于辰在丑,越之分野,而斗牛为吴之分野也”。古代女子在七夕之日要乞巧,所以白日里水月和烟岚就忙碌起来了,到了夜间就更热闹了,在七夕夜晚,年轻的姑娘们要摆上事先准备好的时令水果,对着皎皎明月,朝天祭拜;她们还要举行各种乞巧仪式,虔诚地乞求织女神赋予她们聪慧的巧手。水月和烟岚把事先准备好的五彩丝线和七根银针拿出来,对月穿针,谁先把七根针穿完,就预示着将来她能成为巧手女。

御影雨落入乡随俗,也玩起了“穿针取巧”“对月穿针”等习俗。直到晚风初起,凉意吹散周围的轻烟,祭祀的风俗才算完毕。

尹陌离这两日忙于拆解梦星辰之谜,倒是并未打扰御影雨落。毕竟这是女儿们的节日,所以尹帅格外开恩,同意她晚间出门夜游两个时辰。

她便带着水月和烟岚两人坐上青凤辇来到了上京城中最繁盛的大街——长乐街,这一段路尤其繁华,到处张灯结彩,迎接着盛装打扮的男女。

因为人流较大,马车难行,三人便下马步行。

御影雨落这回戴了一顶鲛纱斗笠,原本坠着明珠,但是她嫌弃明珠太沉了,索性全部拆了,只是缝了一圈素色的鲛纱。

她穿越过来十个月了,还是头一回逛夜市,不免好奇心起,到处流连。不是看上了这家的手工发簪,就是看上了那家的花叶罗扇,只是可惜囊中羞涩,好些中看不中用的饰品就只能多看看,摩挲良久还是放了下来。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她是真没有想到堂堂南疆圣女,竟然会缺钱成这个样子。

“烟岚,这个月尹帅有给我送银子吗?”御影雨落忍不住问道。

“姑娘,您之前进宫,尹帅给您送了几套新衣和头面,并未送银两过来。”烟岚怀里抱着剑,低声回答。

“唉,你说上京花销这么大,他怎么没有想到给我送银子来呢?”御影雨落仰天长叹

“姑娘,我听他们说办酒席可以收礼金,要不咱们办桌酒席吧!”水月笑着说道。

“办了酒席请谁来呢?这偌大的上京,除了尹陌离,我可一个都不认识。”御影雨落十分懊悔,上次尹家百日宴,应该随着穆清荷结交一些豪门贵女。

“算了算了,总归现在咱们省吃俭用还是能够支撑个三月的。这三个月内希望织女保佑我,让我的绣品进步神速,能够拿出来换点银子吧!”御影雨落哀叹,她是现代人,自然知道天上没有所谓的织女神,只有织女星。

绣品进步神速,除了靠天赋还靠努力。她自幼豢蝶,说不得将来得改成养蚕了。

所以逛街一项就只是浪费时间的运动的了,三人从城东逛到城西,走了一个多时辰,几乎逛遍了整个夜市,就在桥边的柳树下歇了歇脚。

御影雨落举目四望,这万千星辉掩映下的上京倒是分外妖娆。秦思河中闪烁着点点渔火,几艘大的船坊时不时传来丝竹管弦之声,靡靡之音入耳,混合着河水声,端的动听。近岸边还飘着许多花灯,无数男女在河边祈福放河灯,河道两岸挂满了辉煌璀璨的灯火,这些星火倒映在御影雨落的眼中,不免有些湿了眼眶。

身在异乡,前途多舛,御影雨落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感慨声:“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姑娘所吟真乃佳句也。”

耳听赞颂之词,御影雨落回头一看,竟是一位儒雅的公子摇动着纸扇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烟岚立刻上前,执剑挡住来人。

“姑娘多虑了,我并不是恶人。”公子收起折扇,躬身施礼,“在下卓轶伦,敢问姑娘芳名?”

御影雨落心里一惊,尹陌离曾经将上京中炽手可热之人绘制成画册交予她,这卓轶伦也是榜上有名,乃是京中四公子之一的“不凡公子”,人送外号“卓尔不凡”,乃是太上师鲁方朴的关门弟子,与当今圣上算来倒是师兄弟,倒是没有想到今日竟然在此相见。

御影雨落原本并不想将真实姓名告知对方,只想打个哈哈避过。

“公子谬赞,愧不敢当,我乃一介弱女子,贱名恐污公子圣耳。”

御影雨落并未说出身份,奈何卓轶伦眼神犀利,竟然凭借着她手上的银环就认出她来。

“姑娘手上这镯子,在下曾在尹家小姐的百日宴上见过一面,当时是戴在南疆圣女身上的,莫非姑娘就是南疆圣女御影雨落?”卓轶伦再次拱手施礼。

御影雨落无奈,只得回了一礼:“公子言重了,‘圣女’之名,乃是家族抬爱,御影无德无能,难当大任。”

原来那日百日宴,这不凡公子卓轶伦也去了。

“原来真的是御影姑娘,卓某真是三生有幸,能够得窥姑娘芳容!相请不如偶遇,今日在下做东,姑娘可否赏脸小酌?”卓轶伦言语中相当兴奋,竟想着与御影雨落结交。

御影雨落心中纳闷,她与太上师一系并无交情,之前在朝堂上鲁方朴就曾为她和亲之事进言,如今卓轶伦又刻意结交,难免不心生疑惑,道:“多谢公子美意,御影不善饮酒,且逛累了,正想回去歇息呢!”

“家师年轻时曾经游历南疆,我知南疆人不仅善蛊,还好酒好客。这家酒楼里的‘清风皓月’滋味绝佳,不如共饮一杯如何?”卓轶伦笑颜灿灿,指了指河边的一座酒庐,上前一步,将御影雨落的退路直接封死。

御影雨落进退两难,好在有烟岚在面前抵挡。她微微福了一礼,就想告辞而去。

“姑娘难道不想知道蛊母是为什么而死的吗?”卓轶伦收起了笑脸,正色道。

这话语似一道利箭射入御影雨落的心口,她自然知道蛊母是怎么死的,还不是被当初附身在尹陌离身上的她逼死的。

但是此刻从卓轶伦嘴里说出来,似乎又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事,看来今日御影雨落若是不答应赴约,他就不让她走了。

“既然如此,小女子就多谢卓公子盛邀了。”御影雨落施了一礼。

水月和烟岚都急了,一个说“时候不早了”,一个说“回去晚了,夫人会担心的”,纷纷劝着御影雨落回去。

“无妨,喝杯酒之后再走也不迟。”御影雨落摆了摆手,她想看看卓轶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卓轶伦指引着御影雨落走入天元坊,这酒庐倒是不小,雅致古朴,到处弥漫着酒香,只是晚间没什么客人。只有寥寥一两桌,几人要了临窗的位置。

两人坐下后,御影雨落就将戴的斗笠卸下,露出了一张绝美的容颜。

卓轶伦看呆了一瞬,便让自己的侍者回风去柜台选酒点菜,御影雨落便也示意水月和烟岚出去逛逛。

烟岚不愿意,执意要留下来保护御影雨落。

御影雨落无奈,便让水月去找驾车的老江,到时候喝完酒直接坐车回去。

不一会儿小二送来了酒菜,众人俱是吃过晚饭才出来的,因此点的酒菜也较为单薄,不过是一碟姜酱雁来蕈、一碟菱藕拌百合和一碟卤牛肉,菜肴都是时令之物,倒也清新雅致,送来的酒就是这里的佳酿“清风皓月”,想来风味绝佳。

卓轶伦为御影雨落倒上酒,两人举杯共饮,才子佳人,临窗望月,倒是一幅绝美的图画。

可是绝美不过一瞬,两人齐齐将口中的酒吐了出来。

御影雨落垮着脸,而卓轶伦则颇为尴尬,刚才是他说这里的酒味道极好,硬是拉着人过来小酌一杯,然而入口之后方才发现这酒竟然是酸的,丢人丢大了。

卓轶伦立刻叫来店掌柜询问缘由,这掌柜显然是认识这不凡公子的,擦着汗无奈抱拳道:“贵客还是去别处饮酒吧,自从店主换了人之后,我们的‘清风皓月’滋味不太妙。”

“点菜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回风生气揪着掌柜的衣领。

“先前并不知道是卓公子大驾光临,失敬失敬。”回风个子高,几乎就要将掌柜提了起来,他便只能脚尖踮着地赔礼道歉。

卓轶伦刚想说罢了,却听御影雨落道:“若非是卓公子大驾,普通人来喝酒岂不是要被坑了不成。”

“不敢不敢,实在是店主不善酿酒,这“清风皓月”又是本店独家,平时尚且供不应求,如今早就已经售卖空了。”掌柜也是颇为无奈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是难为你们了。”卓轶伦摇了摇头,“换一些能入口的过来吧!”

下次他应该再也不会邀人来这里饮酒了。

御影雨落觉得好笑,难怪偌大的酒坊,吃酒的人都没有,敢情是骗外地人的黑心酒馆。

掌柜换了普通的女儿红上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恨不得直接给两人免单了。

“这酒坊的酒如此差劲,你们店主倒是愿意接手?”卓轶伦笑道。

“原主人倒是酿得一手好酒,只是半个月前将这酒坊高价卖给了现在的店主,生意就一落千丈了。”掌柜摇头叹息。

“高价收购生意还一落千丈,新店主连这么难喝的‘镇店之宝’也敢售卖,倒是勇气颇佳!”御影雨落忍不住出声调侃。

“我半月未来,竟不知此事。”卓轶伦叹了口气道,“如今倒是唐突佳人了。”

“看来这店主真不擅长做生意啊!”御影雨落掩唇笑道。

“本来就不会做生意,这里不过是我留在上京的落脚点而已。”酒坊的店主正巧从内堂出来,闻言也不恼,只是淡淡笑了笑。

御影雨落听的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忍不住侧头看去,原来这店主竟然是“飞云双剑”之一的蒙剑飞,如今她倒是换成了女子的装扮,正坐在柜台前磕着瓜子呢!

御影雨落的脸立刻绽开了一朵花,这蒙剑飞可以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熟人,多亏了卓轶伦的一顿好酒啊!

“店主好气魄,不知尊姓大名?”御影雨落歪着头笑脸盈盈。

“我姓蒙。”蒙剑飞抬头看了一眼御影雨落,倒是惊为天人。

面前的女子一身浅浅的烟绿色长衫,姿容绝世,饶是她自觉容色淑丽,也要自惭形秽了。

“姑娘,你可真美!”蒙剑飞望着御影雨落半晌,忍不住发出慨叹。

“这是南疆圣女,御影雨落,不知道蒙店主是否听过这个名字。”卓轶伦热心肠为二人引荐。

“原来是南疆圣女,闻名不如见面,倒是我们小酒坊失敬了!”蒙剑飞笑着起身,来到两人桌前,让小二添菜,又命掌柜的去其他酒坊换了好酒过来,竟是要一起拼桌共饮。

御影雨落早知蒙剑飞为人,当下也不客气,原本是应卓轶伦的邀约,最后竟是与蒙剑飞喝了个不醉无归。

一个时辰后,御影雨落迷蒙着双眼拍了拍蒙剑飞的肩膀:“蒙姐姐别着急,回头我去寻个酒方子给你,定能够让你在上京的酒坊中屹立不倒。”

“哈哈哈哈,那就多谢御影妹妹了,若是赚了钱,咱们可以浑一浑。”蒙剑飞大着舌头哈哈哈大笑。

卓轶伦望着面前两位奇女子,不禁失笑。

时辰已不早了,更鼓已经敲了三下,众人分别之时,定好了下次再约的时间。

卓轶伦将御影雨落送上青凤辇,又悄悄地将一张字条塞入了她的衣袖中,这才与她分别。

御影雨落是第二天才发现的纸条。

她回去后就醉得吐了两回,迷迷糊糊倒头就睡,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幽幽醒转,发现澡也没洗,衣服也没换,这一身的酒肉味臭气熏天,少不得让水月伺候着沐浴更衣。

脱衣服的时候,纸条恰好掉了出来,却不小心沾了些水渍,待到御影雨落捡起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几个尚未完全晕开的字迹:德胜街……钧楼……晤……

寥寥数字,最后经过水渍晕染,全部化成一团黑色的墨渍,什么也看不清了。

连这是谁塞给她的也不知道,御影雨落摇了摇依然昏沉的脑袋,没入了浴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