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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陌离的密信很快就到了,他也同意即刻动身前往上京,如今他赋闲在家,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将马车送往野渡无人,只需将替代之人打发离开,一来可以将怀孕的御影雨落托付给穆清荷,二来在尹陌离眼皮子底下,也正好可以照看一二。

这几天就准备动身了,御影雨落收拾行李的时候总觉得心下隐隐不安,右眼皮不停地跳。她望了一眼窗外,如今迈入二月,虽说山里春寒料峭,但是野花烂漫,风景倒也醉人。只是难得来岭南一趟,竟然连鲜荔枝都没吃到,倒是一桩憾事。

“朵如葡萄,核如枇杷,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等将来有机会了,一定要再来梅庄尝一尝鲜荔枝。

聃聃这几日学习汉文非常认真,因此她还偷偷带了几本医书藏在包袱里,或许有朝一日还能用得上。

“小狐狸去哪里了,这几日怎么没看到它。”御影雨落问道。

“它也不知去哪儿撒野了,几天不见人影。若是回来了自己会去厨房找吃的,前几天还和蔺神医养的白鹤起了冲突呢,把人家白鹤的翅膀咬秃了一块。”聃聃笑着回道。

御影雨落听得“噗嗤”笑出声来:“还真是烧香人赶起老和尚了,这白鹤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好脾气的啊!”

“谁说不是呢,你没看到斯斯那条狐狸尾巴,都差点被白鹤啄断了。要不是用了神医的伤药,斯斯的尾巴可就变成瘌痢头了。”聃聃捂着嘴笑。

“都不是省心的孩子。”御影雨落笑叹了口气,“斯斯如今幻影的时候有三条尾巴,你说以后还会再多长两条吗?”

“那是自然,雪山银狐是灵狐,他们的尾巴会根据他们修为长出来的,最厉害的能够幻化出九条尾巴呢!我们南疆曾经就有一只九尾白狐,七心伐髓紫云芝就是那只白狐悉心浇灌出来的。”聃聃一本正经地说道。

“九尾白狐种了灵芝?也不知道这故事从什么时候流传的,竟是些毫无根据的传说。”御影雨落笑道,“难道这白狐狸长了九条尾巴之后就通灵了,能像人一样种花莳草?”

“姑娘,这传说还是你告诉我的,怎么你现在就不信了呢。”聃聃纳闷极了。

“要相信科学,反正我持怀疑的态度。”御影雨落撇了撇嘴,若是真有九尾狐,那是不是还有女娲娘娘啊!

“若是没有这九尾狐,姑娘的身体还不一定能大好呢!可不能这么忘本啊!”聃聃的话提醒了御影雨落。

“你说梅庄这里有没有什么补身子的圣药,我若是向神医要一点灵丹妙药,回头让尹陌离付银子,你觉得会不会不好呢?”御影雨落心里盘算着,乐得像只仓鼠。

她尚在盘算着,却看到蔺谦的大徒弟当归带着茯苓和黄芪站在门外,几个人手里都抱着好几个锦盒。

原来这些都是蔺谦让他们送来的天材地宝,有人参、灵芝、何首乌……大多是已经成形的千年奇种,还有一些难得的鹿茸、虎骨等,都已切割完整,分门别类妥帖地放在锦盒中。至于蔺谦最近炼制的灵丹妙药则装在了各种颜色的瓷瓶里,也都贴上了标签,有些是治疗内伤的,有些是祛毒的,有些是治疗外伤的,更多则是养颜的雪颜丹,端的是珍贵非常。

当归微笑着说:“师父说这些盒子中的物品就劳烦你带去上京,交给穆师伯。除了雪颜丹公子你用不到之外,其他的灵药你可以任意自取,也算是相识一场的缘分。”

“蔺神医太客气了,既已养病叨扰许久,怎好再拿这些药材呢!我一定完好无损地将这些奇珍异宝全部送至上京穆神医手中。”御影雨落心里汗颜,怎么就被人发现是个守财奴的呢。

“到时候马车会停在门口,到时候如果需要帮忙,你只需让聃聃过去喊我们一声即可。”茯苓永远是个热心肠的人。

“多谢各位了。”御影雨落拱手抱拳,真心向几位年轻有为的大夫道谢,虽然平时接触不多,但是蔺谦选徒弟的眼光不错,这几个人心地善良,万事以病人为先,倒是做大夫的好手。

这日晚间,月升日落,正是薄雾蒙蒙之时,东风细细停驻在道路两旁的梅枝上,梅花有的早已落败,撒下一片红蕊;有的还强撑着姿态,不曾坠落在风中。御影雨落和聃聃收拾完行囊,正准备去往正厅向蔺谦辞行,明日两人就要出发了。

恰在此时,四周似乎起了不小的动静。前院火光四起,还响起了一叠声呼哨声,似乎有人在打斗一般。不一会儿就听到有重重脚步声自远而近奔来,夹杂着各种呵斥声,御影雨落和聃聃面面相觑,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待到看清来人,方才发现变故陡生,来人是蔺谦和茯苓,蔺谦似乎受了伤,衣袍上京染了血,正由茯苓搀扶着急奔而来。

“茯苓,蔺神医这是怎么了?”御影雨落急问。

两人面色忧虑,蔺谦摇了摇头,表示无碍,但是双唇紧抿,一言未发。

茯苓一脸哀伤,抢着道:“梅庄出了叛徒,酉时初,有盗匪前来袭庄,其中有不少高手,很多师兄弟都受了伤,当归为了救师父生死未知。”

“前院不是有各种机关吗,之前还有尹帅留下的死士,怎么会……”御影雨落一脸震惊,区区盗匪也能来梅庄伤人?

“叛徒早已将前院机关告知盗匪,并且火势四起,到处都乱了,也并未看到有任何死士。您这里是东边,上风口,一时火势尚未波及。如今师父受了内伤,我将他给你们,你们可否将师父带下山去?我还要去前院助师兄弟们一臂之力。”茯苓将蔺谦交给聃聃后就转身离开了。

“可是你们……”御影雨落一时失声,她只知道蔺谦功夫不高,全仗梅花小箭的奇妙之处,只是不知蔺谦的徒弟们武功如何,正准备和他一起去前院,却被蔺谦握住了衣袖,制止道:“今日之祸,全在于我,你们不必再前去徒增伤亡了。”

“蔺神医,到底发生了何事?”御影雨落心急如焚,茯苓将蔺谦交给聃聃后,早已离开,四周惊呼声、喊杀声四起,仿佛人间仙境一般的梅庄一刹那沦为了无边的地狱。

“带我去梅林。”蔺谦咳了一口血,伸手擦了擦嘴角。

御影雨落眼尖,蔺谦的左手一直垂在身侧,一滴一滴地流着血,似乎已经不能动了。而身上的鲜血正是手臂的伤导致的,看来蔺谦连梅花小箭都没有机会使出来,就被人伤了左手,这倒是最方便的断人后路之法。

御影雨落和聃聃一起扶着蔺谦来到梅林,蔺谦从脖子里勾出一枚骨笛,望着天边轻轻一吹。不一会儿就从远处射来一个白点,凑近了一看竟然是蔺谦饲养的白鹤——霜禽。

“你先走,记住,往北走,不要停留,这些人为了你而来,你若是落入他们手中必死无疑。”蔺谦颤抖着右手想要将御影雨落推向鹤背上。

御影雨落摇摇头,坚定地说:“神医若是不走,我们也不会走的。”虽然此刻很危险,但是让御影雨落抛下蔺谦独自逃生,她也做不到,何况还有聃聃呢!

“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若是不走,定会死在他们手里,阿离还在上京等你呢,你不能伤在这里。”蔺谦语气一急,便有些摇摇欲坠,若非聃聃扶得稳,肯定就倒下了。

聃聃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道:“这是定魂丹,能够治疗内伤,姑娘何不让蔺神医服一粒呢?”

“对对对,我倒是忘了。”御影雨落接过丹药,倒在手心,只有三颗,应是极难得之物了,连忙塞了一粒在蔺谦口中道,“神医你莫急,我和聃聃都会武功,何况还有三尾灵狐斯斯,凭他们是什么盗匪,一定不是我们的对手。”她自从在幻阵中救下尹陌离之后信心倍增,认为寻常武功一定手到擒来。

“你还记得吉野太郎吗,我看来人的装束颇像那日你们来梅庄之前所杀的东瀛人,为首那人招式狠辣,一招就将黄芪的心脉震断了。此人忍术颇高,你们不是对手,应该是吉野家的家主——吉野大竹大君亲自前来了。”蔺谦咽下丹药道。

御影雨落惊呆了:“这是来报仇的?”

“噗……”蔺谦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这药有毒……”

御影雨落和聃聃面面相觑,脸上京流露着不可思议,这药是——槲寄生给的。

“蔺神医,梅庄的叛徒不会是——槲寄生吧!”聃聃忍不住脱口而出,“这药是他给我们姑娘的。”

“唉……一切都是我的错!”蔺谦脸色痛苦,曲指点了自己的几处大穴,“若我知她如此心狠手辣,必早将她逐出师门了。”

“他又与我有何冤仇,竟然炼这毒药给我。还让我不要在梅庄服用此药,想必也是知道我若是服用了毒药,你必会深究的。若是在路上杀我,则神不知鬼不觉,我们又哪里会知道这治病救人的定魂丹竟是夺人性命的穿肠毒药啊!”御影雨落恨声道,“你这毒要不要紧?”

“你快走,这毒伤不了我,她竟然一早就想对付你了,你若是再不走,必会死在这里的。”蔺谦急道。

御影雨落正想反驳,别说让她一个人逃离,如今蔺谦不禁伤了手臂,还中了毒,这毒还是间接由她亲手下的。槲寄生心机深沉至此,若是将蔺谦留下,他一定难逃毒手,便是说什么也不肯先走。一着急竟然有些腹痛了,她一手捂着肚子,身体有些微微拱起。

蔺谦看到这一幕,伸手拉过御影雨落的右手把脉,果然气急之下,她动了胎气。若是留在此地,恐怕难以善了,为今之计只有让白鹤驮着她先走,当初尹陌离还说她胆小怕事,有一点危险就求饶的人,如今竟然愿意和他一起面对敌人,看来堂堂尹帅,看人也未必准啊!

聃聃一手扶着蔺谦一手扶着御影雨落,眼看梅林外火光闪闪,人影幢幢,似是就要破林而入了,心里着急得不得了,忍不住开口劝道:“姑娘,你先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我,我不会走的。”御影雨落腹痛一阵紧似一阵:一定是太心急了,只是阵痛,没事的,没事的!这么想着,正想调节呼吸,猛然觉得脖子一痛,眼前一花,整个人就闭眼倒了下去,聃聃连忙去扶。

原来是蔺谦见她固执地不肯离开,便用金针扎了她后脖子一下,让她昏睡了过去,再嘱咐聃聃将御影雨落扶到白鹤背上坐稳,又让聃聃用衣袋将人与鹤绑缚在一起,给她嘴里含了一颗保胎丸,便对着白鹤霜禽嘱咐了两句。

白鹤有灵,眼中饱含着泪水,一声声鹤唳带着凄怆,摇着脑袋,挥动着翅膀,急急地踏着步子却不肯离开,仿佛这是和主人的最后一别,竟然满眼的舍不得。

“乖,带着她快走,不要停留。”蔺谦头靠在白鹤脖颈间,低低地呢喃着。

眼看周围喊杀声越来越响亮,白鹤哀鸣一声,展开一丈宽的双翼,鹤爪一蹬,在蔺谦头上盘旋了两圈后就向着北方飞去了,转瞬人就不见了。

“聃聃,你们姑娘有了身孕,爬山涉水有些危险。但是你却可带着小狐狸从假山上绕过去,假山上的八角亭翻上去就是一座山崖,崖下是通海的大河。崖顶有一棵巨树,你可以躲在树上,等他们走光了你再出来,别作无谓之争,明白吗?”蔺谦脸色苍白,说话也似费了很大的力气。

“神医,你怎么样了?我们走了,你又如何离开呢?”聃聃带着哭腔问道,如今姑娘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神医的神色却看着越来越苍白了。

“我种下的因就该承受今日结下的果,如今我虽然伤了筋脉,又中了毒,但并无大碍。你别忘了,我可是神医。好在这药是被我吃了,若是你们姑娘吃了,怕是必死无疑了。”蔺谦又低声咳嗽了几声,每一次都带出几口血,很显然他的伤势并不如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神医,你先坐下,我来找药!”聃聃扶着蔺谦来到里屋,翻箱倒柜寻找药材,奈何那些神药都被收拾得好好的,压在了侧门的马车上。如今这房里倒是什么药也没有了。除了那一瓶有毒的定魂丹,因是槲寄生炼的,她才特意收在怀里,没想到竟然害了蔺谦。

“槲寄生为什么要害你?”聃聃恨极,想不通为什么槲寄生竟然是这种人。

“阿离查到了那日在六极阵前逃走的神秘女人便是她,只是没想到我刚要质问她,倒是被他们先发难了。”蔺谦摇头叹息道,“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我竟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