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低吼不停的华高兴又重新倒在地上昏迷过去，文方则是恍惚着抬头，眼中还带着未褪尽的血丝。
但是茫然的眼神在触及到面前几人时，瞳孔骤缩，文方惊慌着极力将头埋进膝盖里，整个人恨不得缩成一团消失。
展祁想上前查看一下文方的情况，可是察觉到动静的文方立刻大吼：“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他的头埋进膝盖里，看不清楚神色，可从声音中，几人能很清楚地听出他的哭腔。
展祁顿住了脚步，有些为难地看向封落，现在文方就像个刺猬，一身尖刺竖起，根本近不得身。
但是华高兴仍在昏迷中，实在不宜让他长时间躺在地上。
权衡了一下，封落直接上前一把抓住文方的手腕，不顾对方疯狂地挣扎和反击，将人拽离了一边。
在旁边关注着的展祁和贾良才急忙把华高兴重新放回床上。
“你放开我！我是个怪物！放开我！放开我！”
文方剧烈挣扎着，一边反抗一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声嘶力竭的模样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去扞卫最后的尊严。
“闭嘴！”
封落加大了力气制住他，将哭的毫无理智的人强硬按在椅子上。
“听着，不管你之前发生过什么，昨晚的事情你不说，我们就不问，明白吗？”
“不可能的。”文方总算停止了哭喊，定定看了封落一阵，突然说出这三个词，又喃喃重复着。
“不可能的，怎么会呢，他们都说我是怪物，高兴也是怪物，怪物是没有人会喜欢的。”
说着，他竟一边笑着一边流泪，双目无神地看着华高兴的方向，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什么。
疯疯癫癫的样子让封落忍不住皱眉，最后只能先把人弄晕，让他睡一阵之后再说。
华高兴会清醒跟兽化有很大关系，在同一个身体里，他们两个是互不相容的，一个出现，另一个就必定要沉睡。
如今华高兴已经恢复正常，自然会回复到了之前昏迷不醒的状态。
贾良才来回看着并排躺着的两个人，长叹一口气，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文方是在傍晚的时候清醒的，封落和贾良才刚一进门，就看见他眼神呆滞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贾良才咳了一声，见文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才语气生硬地问他：“你身体好了么？”
文方并没有回答，而是眼神灰冷地看他一眼，又转过去冷淡地问封落：“现在你也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要把我们交上去还是赶出去，说个明白吧。”
他像是个心甘情愿认罪的囚犯，心灰意冷又习以为常地等着必定属于他的惩罚。
封落其实特别能体会文方现在的心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与别人都不一样，还因为这种独特受到了所有人的嘲笑。
他曾经对这个世界有多憧憬，在那之后对这个世界就有多绝望。
他不惜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因为他曾遭受过这世界所有的丑恶不堪。
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为了一个活下去的目的而已。
但是，理解并不代表封落就要对他宽容，包容他毫不客气扔过来的恶意和防备的尖刺。
于是，从醒来到现在想过很多种可能的文方听到那个神色比他还冷淡的人说了这么一句：
“关我什么事。”
不管你因为曾经的经历对这个世界有着怎样不满的看法，
不管你是想报复还是漠视仇恨，
不管你在别人眼里有多怪异，
这些都与我无关。
文方愕然地看着他，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设想过封落对这件事的无数种态度，无非是跟那些人一样，厌恶唾弃他们，但是他却告诉他这与他无关？
第一次有人跟他说，哪怕我亲眼见到你变成怪物，我也不觉得你跟平常人有什么不一样，因为我根本没有必要去在意这些。
文方不知道脑子里该想些什么话来回答封落这句在常人看来显得有些冷漠无情的话。
只觉得自己心里某处暖暖胀胀的，因为这句毫无怜悯又没有恶意的话而动心。
“知道了。”
语言功能彻底紊乱的文方最终干巴巴地憋出这三个字，又连忙低下头去看旁边的华高兴。
有些烫的水滴落在鼻尖上，又顺着轮廓滑下去，在被子上浸湿一片。
他是扬州一个偏远小镇上的人，家里算是勉强满足成为家族的条件，家中子弟都混了个少爷的名头。
可是嫡庶有别，他一个不知与主家隔了多少代的庶子，既没有疼爱他的爹娘，也没有惹人喜爱的性格。
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其他孩子的戏弄对象。
他已经不想再去回忆那些日子自己经历过什么，都说年幼无知，可也正是因为无知，有时候孩子的手段才更为可怕。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直到遇到了有着同样遭遇的华高兴。
华高兴从小就胖，又有些呆傻，正符合那些孩子欺负的对象要求。
他们一见如故，相互安慰扶持着长到了九岁，再过一年，他们就可以进行开蒙，若成为玄者，就再也不用受这样的欺负了。
他们想象的很美好，甚至想到了强大之后要怎么将这些年受到的欺负还回去，直到那帮人将他们故意引进了那片吞噬林。
吞噬林是一片布满树木的森林，吞噬并不是它的名字，而是人们根据它的恐怖给它起的外号。
吞噬，顾名思义，但凡进入里面的活物都会被吞噬的干干净净，没一个活着出来的。
许是他们的幻想太不切实际，老天都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他们一进入吞噬林就遇上了一头有两个成年人高的异兽。
当时他们年纪小，读的书也少，根本不知道面前这个庞然大物是什么。
就算现在回想起来，除了那个渗人的高度外，他也是半点记不清楚异兽样子的。
异兽追了他们一天一夜，并不急着吃掉他们，反而像是在逗他们玩。
终于，被异兽逼到无路可走境地的小孩子决定反击，他们找机会刺伤了它。
异兽痛苦地嘶吼着，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血腥味儿弥漫出来之后，它松了口，又掉过头去咬高兴。
以它血盆大口来说，别说咬掉一只胳膊，就算把他们两个人都吞下去也不带分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