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收兵吧!再打下去,只是白白送死啊!”李毅望着眼前血肉横飞的惨状,心如刀绞,嘶声大喊。
他冲到沈修谦面前,单膝重重砸在地上,声音带着绝望的恳求:“末将求您了!快下令撤军!再迟一步,兄弟们大半都要折在这里了!”
这仗根本打不下去了!北海城哪里是他们原先以为的那般不堪一击?城头箭雨如蝗,滚木礌石倾泻如瀑,守军抵抗之顽强远超想象。
先前的情报,彻彻底底错了!这分明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再强攻下去,除了徒增伤亡,毫无意义。
沈修谦眼底墨云翻涌,戾气陡生!怎会如此?!分明胜券在握,怎就瞬息之间,天地倾覆!
万般不甘啃噬着心头,可眼前尸横遍野、兵败如山倒的惨烈景象,却如冰水浇头,逼得他不得不直面这血淋淋的现实。
砰!
他一拳狠狠砸在帅案之上,震得笔墨纸砚俱跳!喉中滚出压抑如困兽般的低吼,旋即化作一道炸雷般的军令:
“鸣金!收兵!三军休整一日!”
当夜,北冥帅帐内一片狼藉。
撕碎的军报散落一地,倾倒的灯架将虎皮褥子燎出焦痕。
沈修谦胸中积压的滔天怒火,尽数倾泻在帐内一众主战将领身上。
尤其当日力主强攻、口称北海守将“懦弱无能”的那位,此刻正匍匐在地,抖如筛糠,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甲,自始至终连头都不敢抬起半分。
沈修谦冰冷的军靴踏过狼藉的地面,橐橐作响,最终停在那将领身前,刀鞘点地的轻响,惊得他浑身一颤。
“懦弱无能?呵……” 沈修谦的声音低沉如寒铁相磨,在死寂的帐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鞭子,抽在众人心头。
那将领心知闯下弥天大祸,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强压下喉头的颤抖,声音嘶哑却急急分辩:“末将……末将无能!
然则这些年间,我部暗桩自北海传回密报不下百数,皆言守将吴畏庸碌无为,不思进取,城防空虚几如漏筛!
末将……末将实是据实以报,绝无半分欺瞒啊!”
最后一个“啊”字带着哭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伏得更低了,恨不能将整个身子都埋进那被踩踏过的虎皮毯子里,只盼着这辩解能稍稍平息主帅那焚天的怒火。
冰冷的刀尖缓缓离开了将领后颈的皮肤,留下一道无形的寒意。
沈修谦收刀入鞘,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随即转身,踱步走向帅座。
他相信这名将领的话——那些密报,并非凭空捏造。
然则,若非情报有假,今日这摧枯拉朽、将他的精锐死死钉在城下的铁壁铜墙,又作何解?
这环环相扣、料敌机先的狠辣手段,这以逸待劳、诱敌深入的深沉心机……绝非一个昏聩无能之辈所能布下!这分明是沙场宿将,不!是顶尖谋略的手笔!
踱步间,沈修谦的目光无意扫过帅案上摊开的几卷陈旧军报。忽然,一道闪电般的念头劈开混沌!
这手法——这以城为饵、步步绞杀的决绝!这洞察人心、料尽先机的精准!何其熟悉!
纵使他未曾亲历那马岭峡的血色黄昏,不曾目睹郢城之下的烽火连天,但他案头那卷卷染血的战报,早已将那人的用兵之道刻入骨髓!
脚步戛然而止!帅帐内摇曳的烛火,在他骤然缩紧的瞳孔中投下深不见底的阴影。
莫非是——她来了?